第363章 他不吃牛肉(2 / 2)

孙思邈说的「肝阳上亢」,便是后世常说的高血压。

秦琼常年征战,不仅留下满身旧伤,精神也长期处于紧绷状态,再加上年纪渐长,气血不足,才患上了这病症,两者迭加,才让他身子越来越虚弱。

秦琼听到肝阳上亢四字,握着毯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连忙问道:「道长,此症……可有治愈的可能?某不怕战场厮杀,就怕这病痛缠身,连日常起居都成问题,反倒成了累赘。」

「二兄你说的哪里话,谁敢当你是累赘!」

程知节闻言,当即喝了一声。

见他如此在意,秦琼失笑的摇了摇头。

孙思邈收回手,沉默片刻,缓缓摇了摇头:「国公的肝阳上亢之症,是常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气血亏空也非一日之功。肝属木,喜润恶燥,您体内阳气过盛已久,想要彻底治愈,难。」

「什麽?!」

程知节猛地一拍案几,声音瞬间拔高,震得案上的茶盏都晃了晃,眼中满是怒火。

「你这老道怎麽回事?某听说你医术高超,能治各种疑难杂症,才特意来找你给秦二兄看病,你却说治不好?莫不是你根本没本事,故意找藉口推脱?」

「还是你之前都是骗人的!」

程知节眼看着要动手。

温禾见状,连忙上前拦在孙思邈身前,劝道:「宿国公息怒,孙道长只是实话实说,并非推脱。这肝阳上亢之症本就顽固,需慢慢调理,道长既然能看出病因,定然有缓解之法,您先冷静些。」

可他话还没说完,宿国公正处在气头上,满脑子都是秦琼的病治不好的念头,一把就将温禾推到了一旁。

温禾没防备,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后背差点撞到身后柱子上。

尼玛,这程知节是吃什麽长大的,竟然有这麽大的力气。

「义贞!你放肆!」

秦琼见状,顿时大怒,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因动作太急,还咳嗽了两声,脸色愈发苍白,却依旧眼神锐利,厉声呵斥。

「孙道长乃医者,直言病情何错之有?你这般无礼,不仅冲撞了道长,还对高阳县子动手,岂不是丢尽了大唐功臣的脸面!」

程知节被秦琼吼得一愣,看着秦琼苍白却满是威严的脸,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太过冲动。

他一心担心秦二兄的病情,竟忘了分寸,不仅对孙思邈不敬,还推了温禾。

他知道秦琼如此呵斥他是为何。

陛下对高阳县子如此重视,他却在别人家这麽失礼。

若是陛下追问下来,他只怕是要被问罪了。

他张了张嘴,想道歉却不知该说什麽,脸上满是懊恼,双手也不自觉地垂了下去。

秦琼没再理他,转头对着孙思邈与温禾缓声道:「道长,温小郎君,是某管教无方,让宿国公失了分寸,还望二位莫要见怪。」

说罢,便要挣扎着起身赔礼。孙思邈连忙上前按住他,温声道:「翼国公不必如此,宿国公也是关心翼国公才这般急切,并非有意为之,贫道不怪他,您身子虚弱,莫要再动气,以免加重病情。」

说着,他扶着秦琼重新躺好,又给温禾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别放在心上。

温禾会意,也笑着摆手:「翼国公不必放在心上,宿国公也是担心您的身体,我没事。」

孙思邈见两人都松了口气,才话锋一转,眼神里多了几分笃定:「不过国公,贫道虽不能彻底治愈你的肝阳上亢之症,却能通过调理,大大缓解你的症状。」

「只要按贫道的方子服药丶调整作息,日后头晕心慌的情况会少很多,也能睡个安稳觉,不会再被疼醒。」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你身上的旧伤,倒有治愈的可能,翼国公您这些旧伤虽深,却未伤及筋骨根本。」

「只是之前太医院的方子多侧重止痛,没能从根源上调理,才会反覆疼痛,贫道有一套外敷内服的方子,再配合针灸疏通经络,慢慢调理个一年半载,旧伤定能好转,日后阴雨天也不会再疼得厉害,寻常活动与常人无异。」

秦琼闻言,眼中瞬间亮起了光,原本苍白的脸上也多了几分血色,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道长……您说的是真的?我的旧伤,真能治好?」

他本已对旧伤不抱希望,甚至已经做好了致仕的准备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麽,陛下竟然不许,还安抚他莫要多想。

秦琼却知道,自己身体日后只怕是难以上战场了。

若是不能为陛下行军打仗,他又有何面目留在那朝堂之上。

所以他本想着再过一段时间,便乞骸骨。

如今听到这话,像是看到了新的希望,激动得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贫道行医多年,怎会欺瞒翼国公。」

孙思邈笑着点头,从药箱里取出纸笔,又研磨调色。

「贫道这就为您写方子,内服的方子以当归丶白芍滋阴养血,天麻丶钩藤平肝潜阳,每日一剂,早晚煎服,饭后温饮,外敷的药膏用乳香丶没药活血化瘀,配合艾叶丶生姜驱寒,每日涂抹在旧伤处,再用温毛巾敷一刻钟,促进吸收。」

他一边写,一边细细解释:「另外,每七日我会为您针灸一次,主要针刺太冲丶风池丶足三里等穴位,调和气血,不出三个月,您便能感觉到旧伤疼痛减轻,头晕心慌的症状也会缓解。」

程知节也凑了过来,脸上满是愧疚与期待,声音也放低了许多:「道长,那秦二兄的肝阳上亢,真的只能调理吗?就没有别的办法能让他彻底好起来?」

「宿国公放心。」

孙思邈写完方子,吹乾墨迹,才抬头道。

「肝阳上亢虽不能根治,却能通过调理控制得很好。」

「只要翼国公日后少动怒丶少劳累,每日晨起散步半个时辰,呼吸新鲜空气,饮食上多吃些滋阴的食物,避开辛辣油腻,再坚持服药,与常人无异,不会影响日常生活。」

温禾也走上前,笑着道:「翼国公,您就放心吧,孙道长的医术我是亲眼见过的,之前在华洲,他用几副方子就治好了当地的瘟疫,日后济世学堂开课,您若是有不适,随时能来寻孙道长复诊,也方便得很。」

这可是药王啊。

他都说不能根治了,只怕是真的没办法了。

毕竟高血压这事,即便是温禾来的那个时代,也没有手段能够让病人痊愈。

秦琼这病啊,就是需要调理。

但只要调理好了,他日后依旧能上马杀敌。

即便日后老了,温禾也有办法,让他继续发光发热。

这样的猛将可是大唐的宝贝啊,怎麽能够让他在家中消耗时光呢。

秦琼接过孙思邈递来的方子,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贴身的锦袋里,像是捧着稀世珍宝。

他对着孙思邈与温禾再次拱手道谢,语气诚恳:「多谢道长,多谢温小郎君,若真能如道长所说,某定当感激不尽,日后若是学堂有需要,某也愿尽一份力。」

孙思邈连忙摆手,语气谦和却坚定:「翼国公不必如此,治病救人是贫道本分,济世学堂本就是为了救民济世,您能康复,也是学堂之幸,些许小事,不必挂怀。」

「是啊是啊,翼国公不必如此客气。」

温禾也跟着笑道,眼底却悄悄掠过一丝盘算。

这善缘可算是结下了。

日后但凡他有点什麽事情,秦琼以及和他相关的那些人,定然都会出手相助。

秦琼闻言,却没有就此作罢,而是垂眸沉吟了片刻,手指轻轻摩挲着软榻的边缘,似是在斟酌措辞。

片刻后,他抬眼看向温禾,眼神里满是郑重:「今日大恩,秦琼铭记于心,学堂之事虽说陛下已下令从内帑拨款,可某也想尽一些绵薄之力,略表心意。」

「某知晓学堂如今还未选好地址,正好某在曲江池附近有一块空闲的宅院,院落宽敞,还带几分景致,用作学堂再合适不过,若是小郎君与孙道长愿意,某明日便让人将地契送来,过户到学堂名下。」

这话一出,温禾都愣了愣。

曲江池附近的宅院可不是普通地段,那里风景秀丽,交通便利,寻常官员都难以在此置办产业,秦琼竟愿意直接赠予学堂,这份诚意实在难得。

不等温禾开口推辞,孙思邈已率先摇了摇头:「翼国公,无需如此,贫道只是尽了分内之事,怎好收您这般贵重的礼物?学堂选址之事,陛下已让礼部负责,想必很快便有结果,您的心意贫道心领了,这宅院万万不能收。」

他行医一生,素来不贪外物,更何况是这般价值不菲的宅院,更不愿因此欠下人情。

「孙道长你就别推辞了!」

程知节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拍着胸脯大声道。

「秦二兄一片心意,你不收便是不给某面子,再说了,学堂是为百姓好,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出点力也是应该的!某也不送宅院,这就回去让人取五百金来,当做是资助那些穷苦学子的费用,日后他们学医所需的药材丶笔墨,也能多些保障!」

五百金?

温禾听到这个数字,心里忍不住一惊。

五百金可不是小数目,足够寻常百姓过两辈子富庶生活了。

他悄悄打量了程知节一眼,心里暗自嘀咕。

这老程家这麽有钱吗?

出手就是五百金。

秦琼也跟着劝道:「孙道长,温小郎君,这宅院与钱财并非什麽贵重之物,能为济世学堂出份力,某与宿国公都十分乐意,学堂能早日开办,便能早日培养出医者,为百姓治病,这才是最重要的,还望二位莫要再推辞。」

孙思邈连忙摆手,语气谦和却难掩一丝为难:「翼国公不必如此,治病救人是贫道本分,济世学堂本就是为了救民济世,您能康复,也是学堂之幸。些许小事,实在不必如此厚赠。」

他并非不愿领这份心意,只是这宅院地处曲江池,价值不菲,且学堂祭酒乃是陛下,未得圣允便私收功臣馈赠,日后难免让陛下多想。

可秦琼与程知节满脸赤诚,直接拒绝又恐伤了两人颜面,一时竟陷入两难。

「是啊是啊,翼国公不必如此客气。」温禾连忙帮腔,眼底却飞快闪过一丝清明。

他瞬间明白孙思邈的顾虑,也暗赞老道长心思周全。

这济世学堂明面上由陛下牵头,若是私下收下秦琼的宅院与程知节的钱财,即便两人是真心助力,传出去也难免落人口实,说他们私相授受,届时李世民若起了猜忌,反倒得不偿失。

他上前一步,笑着打圆场:「两位国公的心意,晚辈与孙道长都心领了,只是这宅院与钱财数额颇大,学堂祭酒乃是陛下,咱们这般私收,倒显得对陛下不敬,不如将这些进献给陛下,再请陛下以朝廷名义转赠学堂,既合规矩,也能让天下人知晓陛下对学堂的重视,您看如何?」

这话一出,秦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笑着点头:「温小郎君考虑周全,某倒是疏忽了,既如此,便按你说的办,明日某便与宿国公一同将宅院地契与五百金呈给陛下,再奏请陛下转赠学堂。」

孙思邈也松了口气,连忙拱手:「如此甚好,既不违规矩,也不负二位国公的心意,多谢二位体谅。」

见此事敲定,秦琼便起身告辞:「时辰不早,某与宿国公也不多叨扰,明日面圣后,再与二位细说。」

程知节却突然挠了挠头,嘿嘿笑道:「秦二兄你先等片刻,某去趟茅厕,马上就来。」

说罢,便急匆匆往后院方向去了,脚步竟比来时还快几分。

温禾与秦琼丶孙思邈在正堂等候,过了好一会儿,才见程知节慢悠悠回来,嘴角还带着几分隐秘的笑意。

「让诸位久等了!」

程知节走上前,热情地拍了拍孙思邈的肩膀。

「孙道长,某家最近得了些好东西,若是您与温县子有空闲,定要到府上坐坐,某家有牛肉,前段时间刚从草原上买的,炖得软烂入味,保证您吃了还想吃!」

话刚说完,他突然意识到什麽,猛地一拍脑门,连忙改口:「哦!不对不对!某家有羊肉,新鲜的羊腿,用松枝烤着吃,味道很是不错!若是有空闲,一定到府上啊!」

温禾忍着笑。

他哪能不知道,程知节是突然想起孙思邈乃道家之人。

是不吃牛肉的。

所以程知节这才慌忙改口。

秦琼也失笑着摇头,对着孙思邈拱手赔罪:「道长莫怪,这憨子性子粗疏,说话不过脑子,失礼了。」

孙思邈却笑着摆手,神色淡然:「无妨,宿国公真性情也,直言不讳反倒显得亲切,贫道并未放在心上。」

温禾看着这一幕,心里暗自赞赏。

『不愧是道家高人,和我一样,心胸豁达,遇事从来不斤斤计较。』

送走秦琼与程知节后,温禾与孙思邈刚转身回正堂,就见阿冬急匆匆跑过来,脸色慌张:「小郎君不好了,方才宿国公离开时,说您让他拿走两坛酒精,说是要回去『消毒伤口』,周管事拦不住,特意来问您,这两坛酒精是否要入帐?」

「卧槽,那混蛋偷我酒精!」

温禾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错愕。

「我什麽时候让他拿走酒精的!」

他猛然想起方才程知节去茅厕的反常。

难怪去了那麽久,合着这混不吝是借着去茅厕,跟他玩了一招「暗度陈仓」啊!

「娘希匹的,程咬金,你给老子等着!」

温禾咬牙切齿

「喝酒精,那玩意烧喉咙,喝不死你也得让你遭点罪!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拿我的东西!」

孙思邈看着温禾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这宿国公,倒真是个活宝。不过那酒精性子烈,若是真喝多了,怕是要伤胃,小郎君要不要让人去提醒一句?」

「提醒他?」

温禾哼了一声,随即又无奈地摆手。

「算了,让他吃点苦头也好,省得下次还敢这麽胡来,再说了,以他的性子,就算派人去说,他也未必会听,反倒会说我小气。」

话虽如此,温禾还是悄悄吩咐阿冬:「去跟周管事说,下次库房的东西,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拿,尤其是宿国公,可得盯紧点。」

阿冬连忙应下,转身去了。

温禾看着窗外,心里暗自盘算:『下次再见到程咬金,定要让他把拿走的酒精加倍还回来,顺便再讹他点东西,不然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

去他的心胸豁达!

老子现在很火大!

……

秦琼回府休息了一日后,便进了宫,向李世民请奏了此事。

「孙道长可是为叔宝治好了?」

看他如此,李世民也猜到了几分。

秦琼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并不能痊愈,但孙道长言,可以调理和缓解,如此臣还能为陛下再做几年马前卒。」

他说罢,拱手向着李世民一拜。

李世民不由得激动,眼眶顿时红了一些,他快步的走下御阶,来到秦琼身边握住他的手。

「好,好啊,有叔宝在,朕便能睡的安稳了。」

看着李世民就要哭出来的模样,秦琼心中感激万分。

原来陛下还是如此重视某啊。

中午,李世民特意留了秦琼在宫中用膳。

这件事随即便在长安各处传播开来。

不少人的目光,纷纷投向了翼国公府。

果然,就在几日后。

门下省一道旨意,赫然让不少人大吃一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