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衣吸饱了雪水,沉得像浸了水的铁块。
陈心宁啐了一口,妈的!她丢开棍子,俯身抓住那人冰冷僵硬的手臂,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後拖。
男人死沉死沉,170身高的陈心宁累得额头青筋都暴了起来,汗水混着雪水糊了一脸,连扯带拽,几乎是手脚并用,才把这瘫烂泥般的躯体从门口彻底弄进屋里。
脚边白虎急得呜呜直叫,围着打转,湿漉漉的鼻子拱着男人的身体,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她跪在男人身边,动作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上手扒他那身冻得梆硬的大衣。
只花了不到十秒,凭藉多年在医院练就的本能,她的手指已经精准地按在了三处被利器撕裂的伤口上——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熟练。
第一处,左胸口偏上,斜着划开一道口子,不算太深,但皮肉翻卷,渗出的血被低温冻成了暗红色的冰碴子,粘在破碎的军服里衬上。
第二处,右下腹,一个不规则的刺创,同样不算致命深度,但边缘发黑,像是被什麽脏东西捅过。
最要命的是第三处-左大腿外侧!
一道深可见骨的裂口,狰狞地张着嘴,边缘的肌肉组织被暴力撕裂,白森森的骨头若隐若现,上面覆盖着一层半凝固的丶粘稠得像果冻一样的暗红血块。
零下十几度的严寒像天然的止血钳,粗暴地封住了奔涌的血管。
陈心宁低声咒骂着,迅速下了判断。
动脉没断,低温反而救了他一命。但眼下这鬼样子,拖下去照样得完蛋。
她把男人身上湿透丶冰冷的破烂衣物彻底剥光,露出冻得发青丶肌肉虬结的身体。这具躯体伤痕累累,有陈旧的弹疤,也有新添的擦伤淤痕。
她把自己那件最大号的丶洗得发白的厚棉布睡衣胡乱套在他身上,勉强能裹住他魁梧的上半身,裤子是别想了。
处理伤口才是真正的考验。她拖过那个沉甸甸的丶边角磕碰得坑坑洼洼的铝合金手术皮箱,打开,里面整齐排列着各种简易器械和药品。
她拿起一管麻醉剂,看都没看标签,对着男人大腿伤口上方狠狠扎了进去,拇指用力将药液推到底。
时间紧迫,没工夫等麻醉完全起效。
她抄起那把消毒用的丁烷喷枪(这鬼地方可没电),对着伤口附近区域「嗤嗤」地喷了几下,蓝色的火焰瞬间燎过皮肉,烧焦了表面的冰碴和污物,一股蛋白质烧焦的焦臭味弥漫开来。她面无表情,彷佛在烧一块木头。
然後,她拿起了那台沉甸甸的丶闪着冷光的工业级订书机。里面装的是最大号的丶用来装订厚纸板的那种金属钉。
在医院条件最恶劣的时候,她用过这玩意儿应急,但从未用在这麽深丶这麽长的伤口上。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胃里的翻腾,眼神变得像手术刀一样锐利精准。
左手猛地捏住男人大腿伤口两侧翻卷的皮肉,狠狠向中间挤压合拢!那力道之大,让昏迷中的男人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右手握紧订书机,对着合拢的皮肉边缘—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金属钉穿透皮肉的闷响,一声接一声,急促丶稳定丶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节奏感,在呼啸的风雪背景音中格外刺耳。
每一次按压,订书机冰冷的金属外壳都因反作用力而震动着她的虎口。
温热的血珠随着钉子的刺入,从合拢的缝隙里顽强地渗出,很快又被低温冻住。
四十多下!陈心宁用最粗暴原始的方式,硬生生把那条近二十厘米长丶深可见骨的恐怖裂口,像钉破麻袋一样,歪歪扭扭地「缝合」了起来。
伤口两边布满了凸起的金属钉脚,丑得像一条爬满了铁蜈蚣的峡谷。做完这一切,她额头全是冷汗,後背的棉布衬衫也湿透了,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她知道,这男人醒来後,光是这腿上的剧痛就足以让他再昏死过去几回。但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这是唯一能让他暂时活命的办法。
申太元是被一阵深入骨髓丶彷佛要把整个左腿活活撕扯下来的剧痛硬生生拽回人间的。他猛地睁开眼,视野模糊,只有低矮丶布满烟熏痕迹的木屋顶棚在晃动。
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砸在那条钉满金属的腿上,痛得他眼前发黑,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
他试图动弹,却发现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胸口和腹部也传来火辣辣的钝痛。
「醒了?」一个清冷的女声在旁边响起,没什麽温度,像这屋外的风。
申太元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衣裤的女人正站在壁炉旁,背对着他,搅动着炉子上一个冒着热气的搪瓷缸子。
她身形在女人中算高挑,但骨架纤细,侧脸线条俐落。脚边趴着一只体型健硕丶纯白毛色的大狗,警戒地盯着他。
「你……」他刚吐出一个字,喉咙就像被砂纸磨过,乾涩剧痛。
「陈心宁。医生。」女人转过身,把搪瓷缸放在旁边一张粗糙的木桌上,动作乾脆俐落。 「你呢?什麽人?怎麽搞成这样?」她的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没有丝毫对伤者的怜悯,只有审视。
「申…太元。」他喘着气,每一个字都牵扯着身上的伤,「中尉…被追…甩掉了…」他断断续续,只挤出最关键的讯息。
逃亡者的身份,追兵的存在,暂时摆脱。至於原因?那是深不见底丶沾满血腥的漩涡,他一个字都不想提,也不能提。他疲惫地闭上眼,汗水混着污迹从鬓角滑落,那张刚毅却此刻因剧痛而扭曲的脸上,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
壁炉的火光在申太元脸上跳跃,映照出他因剧痛而不断抽搐的肌肉线条和额角滚落的豆大汗珠。
每一次无意识的肌肉收缩都拉扯着那条被订书钉强行「缝合」的大腿,剧痛像烧红的铁釬反覆捅刺着他的神经。低沉的丶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痛苦呻吟持续不断地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泄出,在呼啸的风雪声里显得格外脆弱又绝望。
陈心宁靠在墙角的阴影里,冰冷的墙壁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寒意。她双手抱胸,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双总是冷静锐利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盯着桌上一个巴掌大的丶深紫色玻璃瓶。
瓶身没有任何标签,只有岁月留下的细微刮痕。里面的液体黏稠如血,在昏黄的光线下流转着一种妖异的丶彷佛活物般的光泽。
这东西叫做「梦境」。
名字很美,效果却极为霸道。能瞬间将人拖入最深沉的幻境,暂时遗忘所有肉体的痛苦。但代价巨大──它会彻底剥掉理智的枷锁,释放出灵魂深处最原始丶最疯狂丶最无法抑制的欲望。
「干!」陈心宁低低骂了一声,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申太元的呻吟越来越破碎,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痉挛,那条钉满钉子的腿在粗布毯子下剧烈地抖动。再这样下去,剧烈的挣扎会让他腿上的伤口彻底迸裂,那些临时充当缝合线的金属钉会把里面的皮肉搅成一团烂泥!
她所有的努力和那四十多下订书机的脆响就全白费了!
她猛地站直身体,大步走到桌边,一把抄起那瓶紫色的「梦境」。冰凉的玻璃瓶身刺着她的掌心。
她拔掉瓶塞,一股难以形容的丶混合着浓郁草药苦涩和一丝甜腻得令人作呕的奇异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盖过了屋里的血腥和焦糊味。
她走到简陋的木头床边,俯视着床上因剧痛而意识模糊丶眼神涣散的申太元。
「姓申的,便宜你了!给我喝下去!」
她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劲。
左手用力捏住申太元的下颚骨,迫使他张开嘴。右手将那黏稠得如同活物的紫色液体,毫不犹豫地丶狠狠地灌进了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