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3章 内外(1 / 2)

食仙主 鹦鹉咬舌 5600 字 11小时前

第723章 内外

连日大雨的神京别是一番景象,城墙砖瓦被彻底洗得光亮如新了。

前途光明的诗人作着壮阔的诗,仕进受挫的诗人作着迷茫的诗,再迟钝的人也感到这天象的不同寻常了,神京城里到处都是关于这场雨的话题,百姓们感叹抱怨着,传着一些水异的传说;江湖人搜求着它的来由,自然那日在渭水畔亲眼旁观的人们就受欢迎了。

同一件事,不同层次的人们得到不同层次的信息。

黑猫蹲坐在窗前的案桌上,遥望出去,足以俯瞰整个神京。

李缄也一并立在窗前。

「你不亲自出手吗?」黑猫道。

「仙狩关心则乱。」李缄道,「我不合轻易出手的。」

「怕暴露手段吗?」

「暴露手段倒还好,只怕暴露出并没什麽手段,那便毁了。」李缄面相沉朴硬朗,不知他是从不开玩笑,还是开玩笑时也这副表情。

黑猫感觉两种情况都不大好。

「你说水下有位禅将军,那你交代了谁去?李贺一个能打过他吗?」

「两柄剑。」

在裴液入水的夜晚,空荡荡的小船上,火烛还没有完全熄灭,船头忽然多了个撑伞负剑的中年男人。

他把伞柄夹在胁下,手里端着碗面在吃。如此脊背淋湿了,手里的面却遮得很严实。

过了片刻,身后传来道女声:「李剑主,好久不见。」

李贺一口面刚送到嘴边,此时放下,重复一遍:「李剑主,好久不见。」

低头把这口面送进去了。

「都在神京,过后不妨多叙。」

「不敢不敢,李贺忠君爱国。」

女声笑笑,走上来,红裙角在风中飘飞:「怎麽没来得及吃饭就赶来了。这些天八水上奔波甚多,辛苦诗人了。」

「李缄催得紧,我说先吃碗面再来,他说不行。」李贺低头继续吃面,「说是对付个人,却没说什麽时候丶在哪儿,要怎麽对付。您有消息吗?」

「我问李缄了,他说不知道。」

李贺从面里抬起头来:「嗯?」

「嗯。」

李贺思考了一会儿,继续低头吃面了。

……

……

水里仿佛有风。

刚刚生长出来的洛神花摇摆着,提枪仗剑的两道身影彼此相对。

雍戟立在原地没有动,裴液朝他一步步走来。

他们刚刚才放对搏杀过,只在几个时辰之前,两个人身上的血都还没有拭净。

那场搏杀虽然短暂,但两方都在几合之内把对抗拉到了极高的烈度,全是极力冲着杀死对方而去,意剑丶真犼气丶仙权丶心剑……普通的手段几不可见。

那场的高下也十分鲜明,近身之中裴液几乎游刃有馀地刺了雍戟三剑一枪,但没一次能给他留下真正的伤势,而雍戟一拳裴液就难以招架,庞然的力量几乎倍于少年。

当来到仙权的领域之后,【白水】更完全压制【玄火】,若非李西洲及时将少年携走,即便和尚不来,雍戟也足以杀了他。

但如今李西洲立起这样一座结界,只为能让两人再次放对。

雍戟实在想不通几个时辰能令一个人的实力发生什麽变化,李家的公主难道还能强肌健骨吗?

裴液走到十丈之内。

雍戟缓缓抬起了枪。

裴液盯着他,屈膝丶躬身,水中一霎腾起一道白线,最前端是一道明亮的剑刃。

雍戟枪杆一撞撇开这一剑,漠声道:「犼。」

双目转而染为沉暗的红,真气同时化为同色,缭绕在枪身之上。红色总给人鲜烈刺眼之感,但雍戟枪上的朱色沉暗而雄厚,宛如千百重迭在一起的血。

身前裴液长剑被撞开,散发飞扬之中,竟然先对他举起了拳。

雍戟同样抬拳相对,真气与水波同时在他拳上怒啸,但下一刻雍戟瞳孔一缩,面前冷眸的少年仿佛忽然具备了一种诡异的预知,他右手放剑而去,揉腕带过迎面而来的一拳,然后一拳拉如满弓,直直砸在了他的脸上!

雍戟头偏发散,口腔里乍时全是腥甜,裴液再次奋然提膝,雍戟后倾而避,裴液凌在他上方,抬手接住回旋而来的长剑,两手握柄高高提起,狠狠扎下。

雍戟怒吼一声,臂力骤发,长枪在身前横扫出一个半月形的空洞,在这一剑入腹一尺的时候扫开了它,下一刻真气与怒涛狂啸着朝少年席卷而去,水域乍时动荡,密集的水泡如同一场暴雪。

下一刻雍戟冷怒的面容从中破出,直逼在少年身前,一拳砸下,裴液横剑封住,身体巨震地承受下这一拳的余劲。下一刻沉重的铁枪被雍戟单手砸来,数丈之内爆开无数乱流。

裴液忽地静然一霎,在这一枪砸来时剑尖轻轻一绕,那种神妙的剑技再次显现,整个人如一道轻灵无形的魂魄,【飘回风】之下,转瞬再次凌在上了雍戟的面目。

剑光奋然横拉,雍戟极快地横臂拦在脸前,绽出一道飞溅的热血,裴液就迎着这股飞血,怒吼一声,再次狠狠一拳砸上了他的胸膛!

雍戟在这一刻猛地抬头,瞳孔骤缩,死死盯住了近在咫尺的少年。

这一拳并不给他带来重伤,少年拳如重槌,是位难得体魄过人的剑者,但并不令他惊愕。

他忽然变得极为适应丶极为擅长水域中的一切,灵动如魅影,他在第一回合也已经感受到了。

但在这一拳里他真正确认的是,自己对水的掌控,真的再次削弱了一分。

———他在夺走自己体内的【白水】!

……

百丈高树之下。

鲛馆闭合,洛神木桃们还在疏疏落落地生长蔓延,但雍戟二人的身影已不可触见了。

李西洲望着和尚,和尚把枪立在手里,洛神旧馆覆盖百丈,而在百丈之外,黑色的闪电连通起来,结成了另一座更庞然的牢笼。

几只蜃境的大妖在伏地冷视,从四周缓缓将女子围了起来,阴影缓缓覆盖了她。

女子并没有修为,几百丈的动荡天地之内,只有她一人直面这位天楼。

但女子没有什麽惧色,脸上的苍白全是因为失血,几只大妖的口涎都垂在鲛绡之旁,但她似乎也瞧不见。

和尚安静看着这座洛神之宫,它并非不受天地的影响,黑色的裂隙朝其攀爬而去,触及的洛神木桃飞灰般湮灭,鲛绡也一点点散去。

但它显然还能支撑更久,鲛绡织成的结构繁复而精巧,并不是一触即溃的样子。

「殿下手段神妙。」和尚转过头来,合掌一礼,「可是故皇后遗惠吗?」

「禅将军认得母亲?」

「我与故皇后缘浅,入军之时其人已不在北疆。但燕王几回与我提起前帝时旧事,可以想见奇人风姿。如今军中还有许多对付荒人的法子,是当年故皇后留下的,有时习练,便牵想其人。」

「嗯。」李西洲仰起头来,望着梦幻般的水波,「这里也是母亲的遗留。」

和尚单掌竖起,阖眼低头一礼。

「二十年来万事同,一朝岐路忽西东。」和尚低声,「如今白刃相见,小僧实在心有戚戚。」

「酌酒与君君自宽,世事翻覆似波澜。」李西洲洒然抬手,淡声淡容,「禅将军,请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