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 邀住雍戟
裴液伸出手,水帘便即刻分开,已无须李西洲抬手。
没有鳞妖再扑上来撕咬水幕了。
上下四方传来的撕咬摩擦也几乎消失,偶有一两只裴液也懒得理会了。
「都杀散了。它们一直这样啃,会对你有消耗吗?」
「因为我得一直补啊。」李西洲脸色依然苍白,此时她倚坐着,轻轻从身旁的水中采下一片发丝般的柔软,然后令它们在掌中交错汇聚。
采水为丝,织就鲛绡。
裴液抱着剑在旁边坐下,瞧着她。
女子鬓发边的淡鳞轻薄而敷着微光溢彩,裴液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触指滑而韧,像几片软玉。
李西洲手上停下,偏头瞧他。
「没事儿,我就好奇摸摸。」
李西洲低头继续,轻薄的水流从她掌间淌过。
「那天我瞧你长出这个来,还以为你要整个变成鲛人了。」裴液道。
「整个变成鲛人又怎麽了,总可以变回来。」
「丑啊。」
「我丑跟你有什麽关系啊?」
「……」
裴液倚在石壁上,斜斜睨了她一眼。
李西洲把手腕伸在他面前:「帮我开个口子。」
「嗯?」
「一个小小的血口。」李西洲顿了一下,「别丶别咬。」
「……」裴液提起一缕真气,给她开了一个小而工整的切口,细细的红从中飘了出来。
李西洲并指一取,这缕鲜血便像线一样弯绕而来,被置入鲛绡之中,于是成型的绡带中都掺了一缕隐约的淡红。
裴液怔一下:「你做什麽?」
「把我自己那份蜃血投进去,一会儿要用的。」
裴液垂眸瞧着,一时没什麽表情,显然现在对她伤害自己的行为有些敏感。
李西洲瞧他一眼,想了一会儿:「你【知意】给我发好多消息,我都没有收到。我在蜃龙埋骨之地,近乎是另一方天地了。」
裴液注意力转过来,抿了下唇:「哦,没事,我也没给你发几条。」
「嗯。」
洞内安静了一会儿。
裴液动了动腿,偏头不大在意道:「那个,【牵心知意】传的消息如果当时没有收到,就会直接消失吧。」
「会补发的。」
「……哦。」
裴液望着水帘,面色如常,但耳尖红了。
鳞妖们被驱赶走了,四周都很安静,李西洲也低头继续织着鲛绡。
「我想和你说件事情。」裴液自然地转过话题,「关于禀禄的,我觉得我也许能九生。」
李西洲一顿,倒也没太惊讶,只道:「外面那些鳞妖不够你吃麽?」
「不清楚,但现在我一靠近它们就四散逃离,不便追逐,我也不敢离你太远。」裴液道,「我想,也许吞食了那几只大些的能有变化。」
李西洲想了想:「好,我记下了。」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了,灵境似乎也没有白天黑夜,裴液给女子又渡了三回真气,那就是八个时辰了。
李西洲一直低头倚坐着,并起的腿像鲛人的长尾,她织的绡都隐没在水中了,裴液也不知晓竟有多长。这时候她站起来,拍了拍闭目琢磨剑籍的少年。
裴液仰起头。
「交换一下吧。」她伸出手道。
……
……
远方每一条竖起的山峰,都是蜃龙的肋骨。
从这个角度望去,竖在地上的枪其实比肋峰还高。这枪有些年月了,枪头下系条布带,枪杆粗而糙,全是细小的刻痕,长短不一丶粗细不一,深浅也不一,一千条痕迹,也许有八百柄兵器。
剩下九成九的敌手没有在上面留下痕迹的资格。
但枪刃还是锐如崭新,能瞧出主人打磨得很勤。
雍戟把枪一戳,竖在这柄枪旁边,他的枪更新些,没有太多痕迹,两杆笔直的枪并立着,就都高过了肋峰。
雍戟在旁边的石上坐下来。
空间在这里接近破碎,空中生长着狭长的裂缝,像凝固了的闪电,只颜色是黑色。
仿佛天地是一张薄脆的纸,有什麽太重的东西压在了上面,因而四周都被扯裂了。
是一尊金身。
和尚结跏趺坐,捏定印,腰悬短刀,在一株百丈之树下阖眸。
「裴液为什麽会进来呢。」雍戟望着远方。
和尚没有睁眼,也没有开口。
「蜃境已经封闭四天了,第一天的时候我去西庭心试他,他还全然没有头绪。」雍戟似乎也没预期和尚的搭话,继续道,「那时候他已见过李缄了。李缄他们也不应有进入蜃境的办法……但他就是忽然莫名其妙地进来了。」
「又是在莫名其妙的时候碰上莫名其妙的人。」他声音低冷,「全该碎尸万段。」
「雍,你总是怒性难抑。」和尚没有睁眸,低声道。
「那就说明是我的天性。」雍戟阖了下眸子,他身上的伤没有愈合,但血全止住了,多处的贯穿与切割似乎毫不影响他的状态,连血气都没有削弱多少。
「多半是晋阳殿下留了门吧,也许她比我们更了解蜃境的一切。」和尚道。
雍戟没有说话,他低头瞧了眼石上隐约的金线,它依然连通向远处,指向他刚刚所在的那座山,意味着这位女子还在那里。
从境况上来说,多了一个八生的裴液并不会产生什麽影响。如果李西洲可以随意带一个人进来,那个人应当是李贺或者李缄才对。
裴液进来,更像是「只有裴液能进来」。
雌鸟将被两条蟒蛇咬死在巢中,雄鸟这时飞扑下来,拯救不了什麽,只是再添一餐而已。
在灵境之中,他完全不是【白水】的对手,四合之下那式心剑就已经逼出来了。刚刚若非失了先手,自己连这点伤都不会受。
雍戟并不低估少年的实力,很可能他是世上最清楚他真实实力的人之一,他也愿意承认在技艺搏杀上自己输他一筹。但在灵境之中,面对【白水】仙权,面对天下最不容易杀死的北疆修者,他已几乎没有胜算。
战胜自己已是解不开的难题,何况还有和尚呢。
一个八生,一个重伤,能翻起什麽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