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药童在打盹, 何大舅躺在药堂正门旁边的长凳上。
他头上包着白绷带,“哎哟”叫疼叫晕, 他的两侧,还有两位衙役护着, 贴身带刀,瞧着挺吓唬人的。
何大舅妈腿软了:“两位大人,这是?”
李茹惠面对公家的人, 也发怵。
县衙的两位衙役在好好的年节,还得做公务, 心情也不甚美,说:“我等奉县令老爷的命,护着老何!”
原来方才何二回家, 同老太太只道了一半,以至于,大家都以为何大舅是运气坏, 遇到人打架,被牵连。
实则,这架就是因何大舅而打。
今日中午,酒楼熙攘,何大舅这几个月常去集会,与人往来,颇有些信手拈来,酒是吃得称心如意。
直到一个说书人出场。
那说书人身上衣服打了几片补丁,面颊干瘦,头发枯燥,瞧着得有五六十了,说书也说得不算非常好。
有人同何大舅说,说书人是个老秀才,十年前“恃才傲物”,秦员外老爷请他抄佛经,他还不肯。
如今他贫困潦倒,沦落至下流,以说书度日,有损读书人观瞻。
何大舅唏嘘,觉得此人假清高,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取了两个铜板,打赏他。
打赏是常事,然而他一打赏,众人就笑:“阳河榜是你排头,如今打赏也排头了!”
就是这句调侃,那说书人突然怒了,拿醒木去砸何大舅,没砸中,骂何大舅趋炎附势,坑害良民。
何大舅怒了,要去打他:“你什么身份,也敢这般说我?”
场面乱,有人劝架,有人浑水摸鱼,也不知是谁,抄起板凳,给何大舅来了一下。
当是时,何大舅就晕了。
好在,县令老爷就在酒楼二楼宴客,几个差役疾跑下楼,押住闹事的说书人,送去大牢。
但到底是谁打的何大舅,却无从可知。
汪县令只得让差役护着人,免得又被打。
知晓内情,何大舅妈痛心:“那些个杀千刀的,你爹为人勤勉真诚,怎就招人恨了?”
何二:“或许是看我爹在县衙混得开。”
至于为什么没全告诉老太太,也是怕老人家太担心,彻夜无眠,到底损伤身体。
李茹惠从香囊取出二两银子,给那差役一人一两。
她说:“今日辛苦两位大人,请大人吃酒。”
衙役掂量着银子,态度好转:“娘子放心,我们看着老何时,没叫人趁虚而入。”
有何家人守着,两人离开,各自去快活了。
何大舅有气无力:“仔细想想,我比那说书的好多了,不过头晕想吐,他是只能在牢里过年。”
何大舅妈:“他活该!死在里头是最好!”
李茹惠心有不忍。
说书人拿醒木砸人,固然不对,却是别人打得何大舅进药堂。
这样的冰天冻地,还是年节,在牢里孤零零的,也是可怜。
这种话,心里想想就好了,她不至于傻到说出来。
后半夜,何大舅不那么头晕了,几人扶他回廨宇睡觉,廨宇就一张窄床,何大舅妈和儿子儿媳将就着趴着睡。
只是,何大舅睡不着。
他不由想起陆挚提醒过他:谦受益,满招损。
当时,他虽然贬斥陆挚,心里也犯嘀咕,生怕给自己招来祸事,可都过去这么久了,哪有真出什么事。
如今遭这下,他想,许是流年不利,趁着过年,得去庙里拜一拜,去去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