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空时他感觉脚底轻飘飘的。
锦河兴冲冲地将他洗了好几次,并且擦乾。
当牙齿咬上铅笔伤痕累累的躯干,
铅笔体会到反胃的感觉。
蛮横贪婪的美工刀锋,削笔机强迫箝制的酷刑,
都不算什麽。不过是削嘛。
铅笔都会经历的。
命该如此。
可是锦河没有拿铅笔来写字,
他直接塞到嘴巴里。
锦河漫不经心的含吮铅笔。
用舌尖推挤他身上的每一寸伤痕,
唾液缓缓浸透木质部,铅笔觉得自己要被染上臭味了。
铅笔前半生所有的爱与痛,被覆盖成恶心的残渣。
那才是铅笔最大的恐惧。
铅笔老是被咬着,悬晃在少年齿间,
锦河一时兴起,就会握着他。
用无法拒绝的力道,来戳刺眼前的目标,
第一个戳的是窗帘。铅笔很害怕,
他不是这个用途,他也不是缝衣针。
他恐惧织物纤维的穿透,恐惧锦河喉间发出的轻笑;
被按进鸟笼戳弄金丝雀胸腔时,
铅笔更是全身发冷,血液的黏稠令他反胃。
金丝雀痛苦挣扎,锦河拿着铅笔越插越狠。
许多血沾在铅笔尖端。
铅笔晕过去前最後一个画面,
是少年超近距离的巨大眼珠,透着凶光与残忍。
最可怕的是,铅笔醒来,直接与电动削笔机面对面。
锦河会用指尖捻着铅笔转圈,比划来比划去,
偶尔笑个两声,好像刽子手正在挑选趁手的刑具。
铅笔被握着腿,慢慢推过去,电动削笔器启动了!
机械嗡鸣声震碎铅笔残存的尊严。
铅笔觉得自己快要发疯。
这次削磨给了他很大的心理阴影,
他不想再被剥夺什麽了。
剩下被唾液浸过的五公分躯干。
铅笔不知道自己能熬多久。
锦河睡觉时,铅笔努力移动自己,终於落到床下。
仆人随意将他扫进垃圾桶,
他连橡皮擦头都遗失了,整个脑袋显得空荡荡的。
在垃圾袋的包裹中,
他终於能放松狼狈的身子休息。
被砍伐的木材,平凡的HB。
命运不想饶过他似的,
铅笔从破裂的垃圾袋缝隙坠落,
身上沾着昨夜的鸟血与木屑。
他连滚的力气都没有,
瘫在大理石地板,一动也不动。
「是弟弟最近常玩的笔。」英俊的西装青年注意到了铅笔。
锦川弯腰,拾起他,
缓慢抚过铅笔残破的表皮,在染血前端稍作停留。
「是很有沧桑感的孩子呢。」
铅笔被擦拭乾净,放入西装口袋。
由古龙水与体温构成的,温暖无比的内衬。
铅笔没一块完好表皮的躯壳轻轻贴着。
很快就睡着了。
锦川时隔多日才想起他,取出的动作轻轻缓缓。
「帮你找了替换的橡皮擦头噢。看看是否合适。」
橡皮擦头慢慢接近,
完美嵌入铅笔空洞的金属脑壳。
被进入时铅笔本能地僵直。
他怕极了。怕极了怕极了怕极了。
锦川转动的力道十分克制,一点也不疼。
锦川使用他时,也都规规矩矩。
铅尖接触纸面的压力保持绝对恒定。
书信丶便条丶草稿。
笔尖从不深陷纸纤维,握的也不用力,
优雅有教养的书写方式,一切都恰到好处。
虽然有些疏离,但这样的疏离是一种体贴。
斑驳不堪的铅笔需要空间。
锦川纵容他。
收拾文具用品时,锦川会用软布保养铅笔全身,
连石墨芯的细粉都不放过。舒适得让铅笔昏昏欲睡。
「你见证过不少故事吧?」
锦川轻触锦河留下的齿痕,检视铅笔遥远的记忆。
铅笔不再因手掌的接近而颤抖了。
他还是创伤的。
即使没有被治愈,而且终其一生都无法再完整。
恰当的距离。
竟然可以让铅笔不再颤抖。
他看过锦川对待其他旧东西。在抽屉的绒布隔间,
放着一些被世界损坏,却依然美丽的物件。
锦川没有选择带着他们。
他只带铅笔。怜爱亲爱地使用。
当最後一公分躯体再也塞不进削笔器时,锦川没有丢弃他。
锦川将铅笔嵌进一个古典雕刻的铜笔座,
摆在里尔克的书本旁。
铅笔能以倾斜的轻松姿势,
终日凝视窗外花园。
锦河有来要过几次铅笔。
锦川没有答应。
锦川偶尔仍会取下他把玩。
铅笔的体力不多,所以锦川舍不得削他。
只揉一揉铅笔,轻声说:「你已经很努力了。」
铅笔被疼爱得昏昏欲睡。
齿痕与刀伤丶唾液与血迹,似乎都离得很远。
即使以斑驳尖锐的模样继续存在。
锦川说那样也可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