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
锥尖刺入皮肉三寸,莫怀远闷哼一声,反手一剑劈向「穿心」脖颈,却被「锁喉」链子枪缠住手腕,枪头倒钩「噗」地扎入腕脉!
「锁!」
莫怀远手腕一麻,铁笛脱手!
「破甲」狼牙棒横扫而来,棒头钢钉撕裂空气,直取他膝盖!
「咔嚓!」
骨裂声刺耳,莫怀远单膝跪地,鲜血狂涌!
「绝命」身形如鬼魅,双刺一闪,已插进莫怀远咽喉!
噗嗤!
二人顷刻毙命,两眼圆睁,倒在地上,身躯不断抽动,鲜血汇成血泊。
「崔——」
岑灵原浑身僵冷,连惊呼都卡在喉咙里。
黑袍人缓步上前,苍白的手指轻轻抬起岑灵原的下巴,低笑道:「没理由我们亲自出动,还抓不住你吧。带走!「
六道黑影如鸦群般聚拢,钢鞭缠颈丶铁链缚足,岑灵原像待宰的牲口被拖向山道尽头,消失不见。
七星之首,便是断魂,此刻留下来,望向黑袍人:「少卿,才那—」
「陆沉渊——」
黑袍人揭开兜帽,整个人暴露在阳光之下。
他看起来年约三十五岁,身形单薄,脸色苍白,面部线条略显阴柔,赫然是大理寺少卿,韩昶。
周兴执掌大理寺后,从江湖死囚丶边军逃卒丶突厥降将中挑选七人,授以昔日杨素所创合击之术,专门配合他所修《九霄揽月诀》。
这七人修炼《七星奇术》,各持奇门兵刀,配合无间,有一套七星杀阵,精妙绝伦,七人按「断丶截丶碎丶穿丶破丶锁丶绝」顺序出手,环环相扣,不留喘息之机。
人称「逐月七星」。
他们也是周兴手下最强力丶最臭名昭着的杀手组合,过去帮他杀人无数。
昔日名将黑齿常之,就是先被周兴诬告丶下毒,再被七星斩杀,事后对外声称畏罪自缢,但其实死时就已经被折磨的千疮百孔,肢体破碎,惨不忍睹!
「这个人暂时不能动。」
韩昶淡淡道:「曾经的假面首,如今成了真面首,倍受公主宠爱,地位可与武皇身边薛怀义相比,甚至犹有胜之。他身边另有能人相护,一旦走露风声,只怕大人也挡不住公主怒火。」
「薛怀义?」
断魂冷笑:「武皇近来移情沈南璆,他的下场,就是陆沉渊的下场!」
「不。」
韩昶道:「不要小看他。你难道没看出来,他用的什麽武功吗?」
断魂道:「金系阴阳术《气炼千锋》,还有——嗯?」
他忽然想起那把突然间扭曲变形的钢刀,脸微变:「这是—《锻金篇》?」
「是大成的《锻金篇》!」
韩昶纠正道:「十丈之内,刀剑不加身!一般凡铁不须触碰,便能使其任意变形,纵然神兵,只要被他抓住,也难逃崩毁的结局。此人悟性非凡,又有公主鼎力相助,武功进境极快,就算有朝一日被公主舍弃,也远非薛怀义能比。薛怀义不过蠢人一个,除了胯下那点儿吃饭的本事,一无是处,这个人不同,要小心应对。」
断魂收起轻视之:「小人明白。」
他转头看向道尽头:「这个岑灵原,真的能吗?我看他就是个废物。」
韩昶笑道:「废物才好。」
断魂却不这麽认为:「世人皆知的废物,让他栽赃嫁祸,也没几个人会信。」
「世人懂个屁!」
韩昶不屑道:「武皇信了就行。走吧,材料都齐全了,回去请岑公子背口供,送他老子上路!」
神都。
大云寺。
译经院内檀香氤氲,青砖墁地。
数百僧众伏案疾书,贝叶经卷与汉译稿本层层叠叠,堆满长案。
殿中铜炉焚着上好的沉水香,烟气袅袅,在经架间盘绕如龙。
自今年七月,东魏国寺僧人法明率众撰写《大云经》,称武则天乃弥勒化身,应为天下之主后,东魏国寺大举扩建,改名大云寺,成为天下大云寺之宗地,法明等人亦因此功名扬天下,获封县公,赐紫袈裟丶银龟袋,每月升高座讲经,以固武周法统。
对于这些人,李令月也要给予应有的体面。
此时,她身穿一袭雪青襦裙,外罩金丝鸾纹半臂,立于经台前,指尖轻点新译成的《大云经》注疏,朱唇微抿,眸光沉静。
「公主。」
译经院监院惠范趋步上前,紫金袈裟拂过青砖,双手捧着一卷鎏金贝叶经,恭敬道:「此乃新译的《转轮圣王品》,贫僧已亲自校阅三遍,绝无错漏,请公主检阅。」
李令月抬手,身边赤梅立刻接过经卷,呈至案前。
她葱指轻翻,贝叶沙沙作响,梵文旁朱笔批注工整,墨迹犹新。
惠范低眉顺目,姿态谦恭。他本是西域胡僧,高鼻深目,一双琥珀色的眼瞳在殿内烛火映照下泛着异彩。他不仅精通梵汉,又善逢迎,早年便以译经之才得入洛阳,后因献《大云经》之功,更受重用。
坊间传言,他不仅精通佛法,亦擅房中术,曾以秘药媚上,与不少权贵女眷有染,为之「开光」,只是无人敢提起这些风言风语,招惹这位武周圣僧。
毕竞,传言中他还跟武皇关系密切此刻,惠范看着眼前的李令月,眸光中渐渐多了一丝热切。
李令月突然蹙眉,看向其中一行字:【尔时天女授记曰:我灭度后,当有贵主生于李氏,现女身而践帝位,护持正法,如月照夜。】
这里面的天女指净光天女,武则天用的也有这个身份。
这句话太明了,明的不需要翻译,直接将李令月与继位女帝挂钩,毫无疑问,这种经卷绝不能献,反而更像是译经之人在藉机表忠,献殷勤,也是在勾起李令月的野心。
李令随将经卷扔在案上,面表情道:「这句谁译的。」
惠范不着痕迹地靠近半步,低声道:「此卷深意,正合圣神皇帝之天命,公主若有所疑,贫僧可细细讲解——」
言外之意是,私聊。
「来人。」
李令月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殿内所有僧众的笔锋都为之一滞。
殿外金甲侍卫鱼贯而入,铁靴踏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惠范的紫金袈裟无风自动,那双琥珀色的眼瞳终于闪过一丝慌乱。
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李令月难道没有野心吗?绝不可能!前几日的事,已经传扬开来,他可是知道的,李令月被那个假尼姑百般威胁,肆意折辱,为了泄愤,在那尼姑落网下狱后,各种大刑伺候!
难道她甘心如此亡羊补牢?
这种时候,不应该跟他这个高僧私下密谈,换几句合适的藏在经疏里?
他急趋两步:「公主明鉴,此乃梵原意直译,绝无僭越—」
惠范话音未落,殿内骤然响起海潮轰鸣之声。
李令月衣袂无风自动,周身三丈内的空气竟如深海漩涡般扭曲起来。
惠范顿觉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传来,苦修三十年的《金刚不坏身》竟如纸糊般被撕开防御。
「你——」」
惊骇之色刚浮现在惠范脸上,李令月反手一掌,掌风未至,寒气已凝,她指尖泛起霜色,一道冰晶般的掌印凌空劈出,所过之处水汽冻结,在空中划出一道晶莹的轨迹。
惠范的金身瞬间破碎,胸口「咔嚓」一声脆响,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数十丈,撞断三根经柱才止住去势!
「噗」
一口鲜血喷出,在落地前便在半空冻成猩红的冰渣。
惠范蜷缩在地,浑身颤抖,每一声咳嗽都带出细碎的冰晶,他不可置信地抬头,却见李令月纤指间寒气未散,那双凤目中杀意凛然。
众僧既惊诧又恐惧,万没想到李令月在译经场突然下如此重手。
「好一个梵直译。」
李令月冷笑:「你莫非以为,本宫不谙梵语?将人犯与经卷即刻押送宫中,呈交圣神皇帝御览!」她转头众僧,声音清越:「大云寺乃佛门清净地,岂容此等包藏祸心之徒玷污?再敢妄议天家,这便是下场!「
所有人噤若寒蝉。
护院侍卫领命押解惠范,太平府高手暗中盯住,喧闹平复。
法明住持终于现身。
老和尚手持九环锡杖,对着公主深深一礼:「公主明察秋毫,老衲管教不严——」
「主持倒是来的及时——」
李令月冷眼看他:「三日之内,本宫要看到新译的《大云经》—乾乾净净的经疏!」她迈步出门,在法明和尚身侧停步:「这寺里的腌臢事,本宫略有耳闻,你管不住,本宫可以换个人!神州地大,还真不缺会念经的和尚!」
法明手中锡杖微不可察地一颤。
李令月大步要走,忽然,她微微停步,脸上杀意尽散,绽放出绝美笑颜。
众僧一愣。
陆沉渊带着王逸之丶神后出现在门口,一看这场景,有些意外:「出什麽事了?」
「小事。」
李令月大步走向陆沉渊,笑道:「你来的正好。上林苑球(音:球)场来了一支西域球工,说是从大食国学了新式玩法,我们一起去看。「
「我不想去,我想看胡姬跳舞——」
「不行!」
李令月柳眉倒竖:「去上林苑!」
陆沉渊无奈:「马球有什麽好看的。」
李令月目光危险:「你去不去?!」
陆沉渊投降:「去去去——殿下上场吗?」
李令月道:「我不上场,你上场。今天我要看你执杆。」
「嗯——嗯?」
陆沉渊刚要出声反对,李令月倾身在他耳边低语:「你要是赢了,我晚上给你跳胡旋舞——穿着那提衣服——」
「呵呵,这就想收睬我?「
陆沉渊撸起袖,冷笑道:「说吧,对是谁,我干翻他们!」
「哼。」
李令月掩嘴轻笑,白了他一眼,伸出手。
陆沉渊随手握住,正午的阳光穿透檐角铜铃,将两人驾视而笑的剪影烙在青砖地上,像一幅鎏金的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