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君王之耳目也,是为司刑掌宪丶遇事则鸣,所以造台储之;大夫,御史之班首也,是为耳目长清丶声气更洪,所以设位待之。
天视天听丶昏明与否,岂决于大夫?事若不可及时有论丶奏弹纠正,则宪台何用?事付《春秋》,虽千载定论,何益今人?」
不只是出于政治立场的不同,张九龄本身就非常反感大臣对言路的把控丶对御史的限制。此时听到崔隐甫明明在有错的情况下还如此振振有词,他顿时也按捺不住,直接发声控诉起来。
「张少卿休言千载,我今至矣,又何碍于事!」
崔隐甫听到张九龄也加入到争吵当中,当即便又沉声反驳道。
张九龄虽然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但辞锋却是不弱,闻言后当即便又反问道:「大夫今乃至,前又何在?今是大夫待事,还是事待大夫?」
堂中宰相杜暹看着张九龄将崔隐甫诘问的瞠目结舌丶无言以对,心中也是颇有欣赏。
他之前久不在朝中,也没有什麽人事恩怨的牵扯,如今入朝急需组建自己的执政班底,心知不会有太多的时间从头培养,便也注意吸收当下在朝出色的人才。
张九龄无疑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人选,无论风度才力还是道德节操都非常可观,唯一有一个缺点就是与张说关系太密切。但杜暹本身与张说就没有原则性的冲突,对此当然也无须介意,心里也是很想将张九龄招揽过来。
但一旁的李元紘看到这一幕后,心里却有另一番感觉。
眼下张说并不在场,便更加凸显出来张九龄在这个小团体中的核心地位,那些与张说比较亲近的官员们多是观其眼色行事,这也初步体现出张九龄已经能够代替张说发挥出人事枢纽的作用来。
作为直接取代了张说权位的人,李元紘自然不太乐意看到有这麽一个小张说活跃在朝堂政局当中。
且不说两个宰相心中各自所想,总之朝堂上这一场简会就在这种吵闹当中一直持续到了正中午都还没有结束。
直到外间有中书省属官匆匆入堂来,向宰相禀告渤海公高力士已经在署外等候传达圣意,两人心内才顿时一惊,连忙下令停止会议,让百官各归本司处置事宜,而后两人则直向中书省而去。
群臣离开朝堂的时候,自然免不了见到天街上的张说祖孙。张说还倒罢了,他清晨时朝会开始前被召入大内,这件事不少朝士都知道,可是张岱出现在这里却是让人大跌眼镜。
「张氏子不应受拘河南府中,何以现身此处?」
崔隐甫先有些不淡定,快步走上前来望着两人疾声问道:「燕公如此公然插手刑司事务,这合适吗?」
「崔大夫为什麽不怀疑是霍公强用威权丶干涉刑事,所以我才无奈受执于此丶自作辩白?但使宪台能够恪尽职守丶弹劾非法,何须无辜之人更受诘责!」
张岱向着崔隐甫答话道,同时心内一叹。
崔隐甫这个人本来官声不算差,但是执念太强烈,人也就失去了客观。
就拿其人在御史台的揽权行为来说,开元后期李林甫就是在其基础上更进一步,创立了御史关白制度,即御史凡所奏弹必须启奏上官,由此让盛唐时期的御史台彻底沦为了他铲除异己的工具。
虽然说这过程是一种趋势的变化,但总需要有人在重要的节点犯上那麽几个关键的错误,局势才能继续流畅的崩坏下去。
「实情如何,我自会纠察!」
崔隐甫在朝堂上已经饱受抨击,这会儿再听到张岱的冷嘲热讽,心情自是更加不爽,当即便甩袖而去。
张岱见状后便给他爷爷打个眼色,向着崔隐甫离去的方向努努嘴:熟悉不?像不像你去年将要大难临头时那架势?都已经众叛亲离了,还在这耍横!
去年崔隐甫就是借张说封禅时处事不公丶触犯众怨时将之一举扳倒,而如今只过了不到一年,自己便也沦落到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通知一下消息是多困难的事情吗?
结果宰相们不通知他,下属们同样不通知他,搞得他一个御史大夫反应这麽迟钝,还在那里说什麽要去纠察实情,分明就是仍然看不清形势,或者不肯接受事实,跟去年得意忘形的张说一个鸟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