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6章 法向不法低头,纲常不复(2 / 2)

老人免费,三岁以下的小孩最贵,其罪行,可谓是罄竹难书丶人神共弃,负责搜集这方面情报的缇骑,看着搜集到的情报,只能说,人居然可以坏到这般地步。

这麽一比较,兖州孔府,甚至都称得上仁善了,毕竟兖州孔府,真的不敢纵容如此的恶行。

这件事的发酵,是大光明教在尼德兰地区的传播,逐渐揭露了出来,而后经过了十数年的调查,数百名贵族,出现在前往安特卫普狩猎名册之上,包括面前这位特使菲德尔的家族,他的父亲,也在名单之中。

安特卫普狩猎名册公布之后,费利佩没有做出任何的应对措施,将傲慢展现的淋漓尽致,缇骑们分析,可能,费利佩压根不知道有这麽一份名册。

缇骑们觉得这些蛮夷,与其想办法对付大明,不如先把自己家门里的事情,梳理清楚,再来讨论大明比较妥当。

那些个封建领主丶贵族们,早该杀一杀了。

骆秉良收到了缇骑的禀报后,写成了奏疏,呈送到了御前。

朱翊钧认真看完了奏疏,又有点后悔放走黎牙实了,这新来的特使,确实远不如黎牙实,黎牙实能提供友邦惊诧的纠错力量,这两个特使根本做不到。

至于这两个特使讨论的问题,朱翊钧认为抢不如种,最值得关注,确实,万一抢不到了,怎麽活下去呢?那就只能饿死了。

朱翊钧放下了对这两个特使的关注,拿起了奏疏,这本奏疏是高启愚写的。

「礼部尚书确实还是要懂礼法。」朱翊钧看着面前的奏疏,确信高启愚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万士和丶沈鲤这两位礼部尚书,朱翊钧用的真的很顺手,他们从来没有把礼法变成不便之物,反而一直在积极配合着万历维新发生改变。

高启愚用起来,更顺手了。

高启愚在奏疏里,谈到了一个金钱对律法的异化的问题,引起了朱翊钧的重视。

法治不行,自上犯之,高启愚认为这句话,对也不对。

朝廷里有一些官员,在利用手里的权力,纵容不法,刻意的制造司法不公,来谋求利益,但这些官员能够做到,也需要打手。

恶虎需要为虎作伥的伥鬼,才能为祸一方。

高启愚以吕宋教案为蓝本,详细论述了这个问题,根据吕宋地方上奏朝廷的窝案公文,其发生的经过:地方书吏主官,但凭教民一诉,或教士一言,即签传票,纵役勒索,至案后,又不分曲直,往往抑制良民,希图易结。

良善之民被欺压如此,那就只能反抗了。

高启愚没有和贱儒一样批评王谦杀戮过重,而是分析了总督府派遣到铜章镇的地方书吏主官,为何要这麽做。

高启愚认为,其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刻意制造司法不公。

如果司法真的能做到公平正义,那就没有人会为司法付费了,那司法口,上上下下这麽多人,还怎麽发财?

吕宋教案之中,书吏主官们这麽做,希图易结,图省事儿是原因,谋求厚利,则是另外一个原因,而且这些书吏主官们,确实有打手,那就是铜章镇本身存在的教派,就是这些书吏主官们的打手。

朝廷应该警惕金钱对司法的异化,因为这种异化本身是以掏空律法根基丶撕裂社会共识丶败坏公序良俗为代价,谋求厚利。

而防止金钱对司法的异化最重要的手段和工具,第一是要严肃治吏,同时,也要剪其羽翼。

在大明腹地,也存在这样的打手,以诉棍为主丶亡命之徒为辅的这帮人,就是打手。

而且大明腹地的情况,比吕宋更加复杂,因为还有一群喉舌,在美化丶在辩经,通过各种诡辩,让不法变得合理,配合着不法的肆意泛滥。

官员丶打手丶喉舌,三方同流合污到一起去,颠倒是非黑白,指鹿为马,不得不防。

这件事的危害极大,就和指鹿为马一样,大秦因法纪严明而强,因法向不法低头而亡。

「这里面不仅有金钱对人的异化,还有权力对人的异化。」朱翊钧开始朱批高启愚的奏疏,他要深入的跟高启愚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这些官员们,滥用手中的职权,践踏法律威严,敢这麽做的原因,就是这些官员从始至终都认为,他们拿到了权力,权力就是自己的,自己想怎麽样就怎麽样!

司法的败坏,是金钱异化和权力异化的共同结果,这些官员在双重异化之下,变成了权力的奴隶,而后利用这种权力,肆意的谋求暴利。

严肃治吏丶剪其羽翼之外,还要加大反腐司反腐的力度。

反腐司的存在,就像是一把神剑,悬在这些官员的脑门上,才能让这些官员时时刻刻警醒,清楚的认识到,他们手里的权力,来自于何处,才能达到纠错的效果。

保证司法的严肃和公正,大明朝廷的统治根基,才不会被掏空和瓦解。

朱翊钧是皇帝,维系自身皇权的威严和存续,就是他皇帝的天然使命。

皇帝写了很长很长的朱批,回复了高启愚的思考,其实这个问题,就是万历维新中,司法严肃该如何维护这一关系到大明国祚的大事。

「鸿儿到了吗?」朱翊钧处理完了手中的奏疏,前往水师大营,老四朱常鸿跟着皇帝一起操阅军马。

「回陛下,已经在西花厅候着了。」张宏立刻回答道。

「那就走吧。」朱翊钧带着朱常鸿去了军营,朱常治不喜欢习武,小时候还因为这个事儿挨过揍,朱常潮身体不好,习武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而朱常鸿则是真心喜欢。

「父亲,为什麽船上要规定,不能奔跑呢?若是遇到了战事紧急,岂不是先输敌人一子?」朱常鸿跟随父亲操阅军马后,在休息的时候,就变成了十万个为什麽。

京营紧急集结的要求是,在集合号吹响之后,两分钟内完成集结,但水师不是,水师居然要求不许奔跑,那就做不到两分钟集结了。

「这都是血的教训。」朱翊钧还真知道船上为什麽如此的规定。

船只长时间在海面行驶,甲板就会变得湿滑,变得更加容易摔倒,在海上摔一跤会更加危险,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护,而且船上真的很容易磕伤。

同样,船舰的通道,一般都非常的狭窄逼仄,一旦有人摔倒,跟着跑的人会跟着摔倒,反而更耽误事,影响效率。

所以在船上,要求不得奔跑的同时,上下也必须要扶紧扶手防止意外,包括那些装在船只各处的网兜,防止坠亡,也都是血的教训。

军例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是长期实践经验总结的条文体现。

「孩儿明白了。」朱常鸿眼前一亮,原来是这样!

朱翊钧兴致勃勃,讲起了船上很多规定的原因,让尚且年幼丶今年只有十一岁的朱常鸿,眼神里都是崇敬,自己的父亲,懂得真多!

比如,在船上,可以不用像陆军一样整理内务,最开始的时候,俞大猷丶陈璘也曾经严格要求过,但后来,就取消了这种要求,因为船只在海上,会产生剧烈的晃动,整理的再好,很快就乱了。

「可是父亲带着我去金山港,每次上舰后,我看到的,船上所有内务都整理的极好,井井有条。」朱常鸿不解,他看到的,和父亲所说的好像也有不同。

「你注意到了?」朱翊钧笑着说道:「因为那是在迎检,你慢慢长大了,就知道。」

朱常鸿思考了片刻,像是想明白了一样,恍然大悟的说道:「我明白了!就像父亲要检查我的课业,我会仔细再检查一遍,防止犯的错误,被父亲发现!这就是迎检?」

「嗯,就是这样。」朱翊钧摸了摸朱常鸿的小脑袋瓜,这孩子,确实很聪明,非常擅长触类旁通,以及共情。

朱常鸿很小就会设身处地丶将自己换成他人,换位思考,想不明白的时候,就会把自己想成对方,换成自己可以理解的场景去理解。

这种能力,让朱翊钧都很羡慕。

「父亲,我听娘亲说,大哥明年成婚,议论很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朝臣们反对父亲的主张,岂不是让大哥陷入不孝之困境?」朱常鸿问起了他心中的疑惑。

他的父亲很忙,就只有习武之后的休息时间,他才能问出自己内心的疑惑,有很多问题,他的先生们,不肯多说,也不能多说,只能在父亲口中得到答案。

「这事儿,朝中还在议论,还没有答案。」朱翊钧认真的想了想,摇头说道:「朝臣们反对朕意欲推迟太子大婚,也不是你说的这个目的,王者无私,兹事体大,自然要慎重一些。」

时光荏再,一转眼,朱常治已经十五岁了,明年十六岁,就该是大婚的年纪。

朱翊钧觉得十六岁还是个孩子,想要晚两年,也就是朱常治十八岁的时候,再大婚比较合适。

天潢贵胄,亿万瞻仰,以为则而行之,皇帝没有私事,都是国事,所有皇家的规定,都会慢慢演变成天下的规矩,太子十八岁成婚,慢慢的,民间也就十八岁成婚了。

从沈鲤丶高启愚到礼部诸官,都反对陛下推迟太子大婚这件事,因为民间需要十六岁成婚。

至于朱常鸿说的问题,其实也有朝臣表述过,陛下是天子,还是太子的父亲,这婚事,自然由陛下做主,随着时代的发展,十六岁成婚,也确实有点小了。

现在朝臣们如此反对,让太子如何自处?

说这话的人是申时行,他还是那样,想要所有人都周全,想要太子周全丶陛下和太子的父子情谊周全,陛下和大臣们君臣之道的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