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簪从未丢失。
但她已经不再在意。
冰雪凝凝,映出两道分立的身影,吹寒无声的静寂。
“慢慢。”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似以往清明,反倒十分喑哑。
“我后悔了。”
他在药庐中坐了一日,想了一日,脑中映出的只有她平静的目光。
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看自己。
他他手拉上她的衣角,重复道。
“慢慢,我后悔了。”
“当初,我不该答应你,同你定下婚契。”
林斐然目光一顿,将自己的衣袍抽出,退后两步道:“不用后悔,已经解了。”
卫常在视线随她而动,乌发上的水珠落下,一滴一滴砸到手背。
“亲人、好友、师长、同门、道侣,世间诸多情谊,无不脆弱,无不淡薄,转头便是空。
我怎么会和你定下这般关系,这是我的错。”
忽然间,臂上相思豆渐渐发烫,火烧般灼热难忍,心上又有点点细微波动,是那藤蔓爬下,再度布满他的心脏。
下一刻,猛然缩紧,酸涩的胀痛蔓延至全身。
“当初在密林,你告诉我,只要我愿意,只要我们志趣相投,就能做一生的友人。
后来在一起,你也说过,不会离我而去,我也全然相信,这是我的错。”
坚硬的冰雪之间,忽然发出奇怪的咯吱声,林斐然骤然回神,立即将视线从他身上抽离,警惕看向四周。
四周并无异样,但在他足下的冰层中,却凭空生出一条又一条细长交缠的荆棘。
荆棘上布满尖锐、细密的小刺,令人望之生寒。
林斐然以为这些是冲她而来,几乎准备拔剑时,它们却径直缠上卫常在。
赤足、脚踝、小腿……
林斐然怔忡原地,卫常在却仍旧在细数自己的罪行。
“早就知晓师尊想要取你剑骨的事,却一直伙同他们,将你蒙在鼓里,这是我的错。”
狰狞的荆棘已然缠绕至他腰间,此时正缓缓顺着手腕,将他的双臂缠缚腰后,随即继续向上,紧紧环住他的脖颈、绕到他的脑后……
忽然间,荆棘紧收,卫常在周身卸力,就这般直直跪立在林斐然身前,双腿微分,光洁的冰面映出他紧抿的唇。
“斩妖洞中,先将秋瞳救走,后又放飞我们的蜉蝣蝶,这是我的错。”
话语刚落,荆棘便已经缠住他的双眼,只透出一点缝隙,让他能够看清林斐然。
“早便知晓你我结局,却还是鬼迷心窍,应下这份婚约,结下这段必定会有尽头的缘,让你恼我至今……这是我的错。”
他只有她,在一起前,他们是彼此的唯一。
在一起后,他问她,期限是多久,她说这种事哪里说得准,缘尽之日,便是分别之时。
朋友有期限,爱人只等缘尽,他知道,他的缘不是她,所以定然会有尽头,所以,同道之人最为相契,道不灭,路不止。
若时光重来,他不会答应林斐然的诉情,不在一起,便不会分离,正如同没有希冀,便不会失望。
“道藏有言,不以水洗沐,则神魂奔落,为他人所拘录。
慢慢,今日请你到此,便是为了赎罪,我已然净身,神魂俱在,如今尽数奉于你手,任你鞭笞泄愤。
慢慢,只要你不再如此看我,只要你不再如此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