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玄色身影走出,她束着马尾,持有一柄玉尺撑地而行,直至稀疏月光落下,半明半暗间,林斐然才看清她穿的不是玄衣,而是一件白衫,只是因为染了血色,才在夜下透出一片乌黑。
是母亲。
她面如金纸,唇色淡白,远黛般的眉轻拢,如此面色,竟诡异地与病床上的她重合。
几乎是在她出现的瞬间,那群云纹袍修士便如临大敌般一跃而出,于是,这群黑衣人也不得不现身,寻芳更是又惊又喜,立即提剑而上,只从她露出的半边眉眼便可看出那分喜不自胜。
将近二十余人,不必探测,仅从他们结印以及功法来看,这群人绝不会低于登高境。
林斐然不禁跑上前去,下意识想要相助一臂之力,便见母亲手中玉尺刃光如电快闪,功法也极为霸道,即便是这般重伤之下,也不落下风。
云纹袍修士见状不对,立即祭出一方玉盘,盘中青光闪过,瞬时将人笼罩其间,须臾,灵光自她身上道道炸开,血雾蓬然,犹如花生。
动作忽而慢下,其余人趁机出手,只是不敢靠近玉盘,便御剑而去,顷刻间,二十余柄长剑直击一处。
“唔……”
她将口中痛呼压下,提剑挡开玉盘上射出的诸多灵针,在此千钧一发之时破了玉盘,身法极快,近乎是一瞬八斩,旋身斩断袭来长剑,随后半跪在地,以玉尺撑住身形,喘|息声极大。
“一起上!”
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声,众人立即倾覆而去。
林斐然已然不知这是一场怎样的混战,也不知晓她是如何连杀数人,突破重围,更不知晓她身上原本的伤从何而来,只是觉得一切静极了,慢极了。
她终于赢下这场伏击,站起身,拔出刺入身上的长剑扔到地上,几乎成了一个血人,脚步不由得踉跄起来。
路过寻芳时,她只看了一眼,轻声道:“原来是你,看来,你还没变好。”
言罢,她便不顾寻芳神色如何,固执地朝洛阳城而去,洛阳城中,有她这个漂泊之人的根基。
见她入城,其中一个云纹袍修士立即取下面具,低头喷出一口乌血:“道主在上,血毒尽入其身,又身中数剑,她活不了了,活不了了……”
另一人捂住腰腹血洞,在一众人中选上寻芳:“你、你去跟上,亲眼见她咽气再秉明圣女。”
寻芳自是急不可待,她心间怒火丛生,立即追上。
林斐然也跟在后方,她看到母亲浑身是血入城,如今已至半夜,街上没有多少行人,只有一些摊贩还在,守城之人本要拦下这个血人,但见她手中令牌,便立即躬身后退。
“原是林将军夫人……可要我们送你回府?”
她摇了摇头,以手中残破的玉尺作拐,一步一顿向林府走去,途径一处小摊,她停下买了两个糖画,再度前行,又买了几匹好布料,提了一份油纸包的烧鸡。
如此,血迹一路自城门蜿蜒至林府,她的面上终于浮现幻梦般的笑容,随后敲响。
几乎是顷刻间,府门大开,林朗正站在门后,望着她的模样,一时间便泪如雨下,哽咽不成声。
她笑了起来,只道:“我输了,看来只有去死了。”
她又提起手中那些杂物:“不要哭,我给你买了糖画,你和慢慢一人一个,还有烧鸡,我最喜欢吃烧鸡,你把慢慢叫起来,我们一起吃……我好累,走了好远、好远、好远的路,走不动了,你背我去她房里罢。”
林朗咬着唇,咽下呜咽,轻轻将她背起,鲜血霎时沁透衣背。
“或许,她会觉得我不是个好母亲,怎么会宁愿选择必输的死路,也不选她?只陪了你们六年,以后,有人说她是没娘的孩子怎么办,她这么乖,被人骂了也不知回嘴,你也一样,我的慢慢……”
“不会,她不会的,卿卿,她不会……我也不会。”
春风过,杏花吹散,一切消弥,只余一轮如血残阳,并一处芦苇湿地,如此孤寂,如此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