锺友为忙不迭站起来,「好好好,咱们走。」
钟山的行李简单,只一个破床单扎起的小包袱,放着几件乾净衣服,锺友为更是只有一个挎包,俩人轻装简从踩上月台,跟着浩荡的人群朝出站口走去。
数个洞开的出站检票口前人流涌动,人们裹挟着大包小箱,拥堵在检票口栏杆前一个挨一个的慢吞吞前行,父子俩也缀在后面亦步亦趋。
等到终于出了站,原本整齐的队列顿时成了撒到地上的豆子,各奔前程去了。
锺友为在出站口站定,四下张望。
「之前你后——我爱人说好来接站的,兴许是迟到了,咱们等等?」
钟山自然没有意见,眼看着锺友为裹挟在人流中间,他提醒道,「你站在这里恐怕不太明显。」
「对对对……」锺友为点头如啄米,领着钟山换到一个石墩子旁边,自己乾脆站到上面。
饶是车站前多得是各色人群,行停坐卧样样不缺,他这也足够显眼了。
钟山陪着他在这里当了半天「显眼包」,站前的时钟分针整绕了两大圈,太阳都渐渐落下去了,也没见到接站的人来。
「不应该呀,不应该呀……」锺友为焦虑地嘟囔着,四处打量,偶尔还挥挥手,只可惜都是认错了人。
钟山也不急,偏头看着自己这位活爹,等待着他的决定。
就这麽足足等到下午五点钟,锺友为长叹一声,终于放弃了。
他乾笑道,「肯定是临时有急事过不来……算了,咱们走吧。」
钟山没多说,只是率先朝不远处的站牌走去。
公交车里比火车上还热闹,操着南腔北调口音的人们挤在一起,烟味儿丶霉味儿丶脚臭味儿丶汗味儿充斥在狭小的空间里,好像一个大型的培养皿。
如此倒腾了几趟车,俩人终于出现在了一栋筒子楼下。
筒子楼在形制上特别像是大学宿舍。
这个年代燕京很多单位职工宿舍都是采用的所谓赫鲁雪夫楼的设计形式,公共卫生间丶公共厨房,一条长长的公共走廊,每一层都宛如一个筒。
这就是「筒子楼」的由来。
「这个楼是我爱人——你可以叫王阿姨——她前些年分的。筒子楼,咱们家在三楼,三楼最西边的两间……」
锺友为一边说,一边领着钟山走进去,钟山落后半步,四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一栋三层的青砖楼,外面看起来就是六七十年代的朴素模样。
虽然从外面看还挺新,但是走到里面顿时就觉得混乱。
走到一楼,钟山偏头扫了一眼,长长的楼道没有灯,只有尽头的窗户。楼道的窗户不大,光线还被各种杂物遮挡了一大半。
此时已是黄昏,暗红的光映在幽邃的楼道里,显得格外的昏暗。
原本两三米宽的楼道,摆满了高低错落的柜子,柜子都落了锁,显然都是各家的私人物品。
整个楼正中间是楼梯,楼梯转角的平台上同样摆满了各色杂物。
锺友为引着钟山上楼,一边说着话,一边打量着钟山的神色。
他从钟山的眼神里看到的,根本没有农村青年走进大城市的震撼羡慕,反而是说不出的平静。
锺友为心中纳闷,明明这孩子在村里住了十几年土坯房,如今面对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楼房,竟然这麽镇定,真是奇也怪哉。
不过这想法只能按捺在心中。
俩人终于走到三楼,锺友为笑道,「你阿姨没来接咱们,肯定是早早在家准备菜呢,今天咱们一家团聚,怎麽也要好好——」
话还没说完,只听得哗啦啦一阵乱响。
随后就是一个高亢的女人声音响起,「你怎麽搞的?」
话音落下,锺氏父子刚好拐过弯来。
看着眼前的一切,锺友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尴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