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开堰(2 / 2)

皇帝也许是信了那套他已长大了的说辞,又或者是对东林党感到厌烦,总之这次答应了,将客印月送出宫。

东林伪君子们弹冠相庆,朝野也一度认为客印月失宠,连带着他这个锦衣卫千总也没了实权。

好在还没到一个月,皇帝念及旧情,来诏命客印月回宫侍奉。

客家眼瞅着要重新得势力,他怎麽能不着急。

正在再劝,突听到侍女在门外道:「夫人,门外有人求见。」

客光先问道:「什麽人?」

「门房说是个路人,昨天喝多了酒,靠在门前屋檐避风,熬过一夜,特地来感谢的。」

客光先怒道:「什麽叫花子也敢来踏我客家大门,轰走!」

「慢。」客印月命令道,「叫人进来。」

「是。」侍女应了一声去了。

客光先满脸焦急:「姐,都什麽时候了,抓紧进宫才是正事,见那叫花子作甚!」

客印月淡淡道:「先见过再说。」

片刻后,醉汉被带到正堂,客光先满脸不耐的出来接待,询问来人身份。

醉汉拱手,自报家门:「在下乃南澳副总兵马总镇麾下家丁常磊,受总镇所托来此办事,不想吃多了酒,醉倒路边,若无贵府,恐怕已没了性命,故此特来拜谢。」

「知道了。」客光先赶苍蝇般的挥手送客。

「谨以此物,聊表心意。」常磊说罢,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放在桌上。

客光先见那布袋有一个巴掌大,塞得满满当当,不知装了何物。

但此人既是家丁,想必没什麽钱财,并不以为意,依旧冷脸赶人。

常磊任务完成,不再久留,拱手道:「告辞。」

人走后,客光先对小厮道:「看看给的是什麽破烂。」

小厮闻言上前,打开布袋口,瞧了一眼,顿时目瞪口呆:「是……是一袋珍珠。」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客光先骂道,「拿来瞧瞧。」

珍珠在京师,也不是多稀罕的玩意,这麽一小袋虽值些钱,却也入不了他客光先的法眼。

只是当小厮把袋子递来,客先光朝袋子里一瞧,顿时眼睛也直了。

袋中珍珠,颗颗饱满浑圆,荔枝核大小,通体莹白,甚至有些微微发粉色。

这是……这是上等南珠啊!每一颗都价值连城。

别看只有一小袋,足以算得上是重礼了!

……

次日,客印月抵达京师,安抚过小皇帝后,回到自己住所咸安宫。

不久,新上任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魏进忠来到此处。

「你来啦~」客印月面含秋水,双颊绯红。

「都出去。」魏进忠板着脸,对周围侍候的太监宫女说道。

半个时辰后,客印月面色潮红,浑身瘫软在床上,胸口急剧起伏,不断喘着粗气。

魏进忠拿来绢布,贴心为客印月擦乾汗水,顺道再擦了擦自己的三根手指。

客印月喘息片刻,将昨日有人来送珍珠的事说了。

魏进忠微愣,继而道:「一袋子上等南珠?这礼送的倒是下了本钱。」

客印月翻了个身,看向自己的政治盟友,问道:「你说这礼该不该收,那个什麽总兵,是不是有事相求?」

「既然拿来了,收着就是。」魏进忠笑道,「咱家估摸着,这人只是来结个善缘的,只是在你出宫这段时间送礼……这南澳副总兵,倒也有趣。」

……

三月初一。

南澳岛干船坞落成。

干船坞选址在南澳岛东南面的烟墩湾,位置靠近云澳。

烟墩湾面朝南海,是一处天然的深水良港,即使在后世,也是国家级万吨港口的所在,正适合建大型军港。

干船坞施工简单,说白了就在岸上挖个长方形坑,再以灰浆丶石料铺满底面和边坡,看起来就像个大型水泥盆。

经过一个多月的固化,水泥盆已达到既定强度,到了拆除围堰放水检测的时候了。

在烟墩湾以东的东墩角,一处高地,摆放了桌椅板凳丶瓜果茶点,林浅和诸兄弟正一边喝茶,一边在此静候。

储石匠侍立一旁,正唾沫横飞的讲解干船坞的情况。

「烟墩湾干船坞全长三十丈,宽八丈,深三丈……」

「亲娘咧。」雷三响打断道,「俺看大帆船总共不过二十丈,建这麽大作甚?」

储石匠解释道:「尺寸都是依舵公的吩咐,要给大帆船入港后安装脚手架等留出馀量,而且要便于再建大船。」

见疑问解除,储石匠继续道:「船坞入口也是按舵公吩咐,朝向西南,避免直面季风,这样不论冬夏,船坞都有侧风可用,方便进出船坞。船坞内水泥灰浆,也是按舵公交代的办法调制,咳……诸位请看围堰……」

干船坞用的水泥灰浆,也与最初版本不同,用天然火山灰替代了粗陶末,这样制出的水泥强度更高,而且水硬性强,极其适合水下工程。

历史上,可以「自愈」的罗马水泥,就是用天然火山灰做原材料,其稳固性,甚至比现代水泥还要强。

在大明火山灰叫「劫灰」,属于废物,并无人使用,林浅给胡肇元的购物清单上,这属于最不引人注目的一项。

只是江南没有火山灰,这些火山灰是从琼州府乘船运来,运输成本不低,而且产量不高。

好在东番岛北边也有火山,开拓后直接在东番岛开采,就方便得多了。

说话间,干船坞已完成开堰准备。

储石匠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可以开堰了,请舵公示下!」

林浅:「开堰。」

储石匠对干船坞大喊:「开堰!」

随着他一声令下,早就等在木桩围堰旁的一名匠人,提着大锤,小心的登上围堰,将绳索套在中间一根木桩孔洞上。

绳索另一端连着木质的龙门架,通过无数绳索滑轮的组合,将向上的绳索连接至干船坞两侧的绞盘,每个绞盘旁都站着几十名俘虏。

随后那匠人用大锤,反覆敲击在套了绳索的木板桩,他锤击的力道不重,但频率很高,这是为了把木桩底部土壤震松,破坏桩与土壤间的粘附力。

几十下敲击之后,那匠人停手,大喊:「起!」

俘虏们听令一起推动绞盘,海港中一时全是催人用力的号子声。

随着绞盘转动,固定在木桩上的绳索被绷的笔直,龙门架丶绞盘丶木桩都发出了嘎吱声。

匠人们大喊:「加把力,第一根取出来,后面的就轻松了,用力!」

俘虏们面孔用力到扭曲,喉咙间发出低吼。

终于,绞盘上劲力一松,整根木桩被拔出,海水汹涌着从缝隙中灌入干船坞。

其底部的铁质预埋龙骨墩渐渐被海水淹没。

粗壮的木桩被海水冲到干船坞内,被绳子拴住,不断震荡,无尽海水倒灌入干船坞,声势惊人。

自然之威,此时尽显。

东墩角上,林浅的兄弟们见了这一幕都惊讶万分。

即便林浅见惯了大工程,也觉震撼,若非亲眼所见,真的很难相信仅凭人力丶木材丶铁钉丶榫卯,能完成如此巨大的工程。

一个时辰后,干船坞内水刚灌满小半。

雷三响嘟囔道:「这水灌得也太慢了,老储,不能再拔几根木桩吗?」

储石匠笑着解释:「灌水就要慢些才好,水流太快,冲击坞墙,反而不妥,况且水灌满了,木桩有了浮力,才便于后续拔桩。」

雷三响对林浅道:「舵公,咱们就在这乾等着?」

干船坞非常重要,直接影响后续发展,是以林浅放心不下,亲来现场查看。

陈蛟道:「你少说两句。」

郑芝龙边嗑瓜子边道:「近来岛上四司事情多,大家每日公务繁忙,来看看大海,倒也惬意放松,对了,怎麽没见白兄弟?」

林浅朝远处海面一指:「他在大福船上呢。」

郑芝龙顺着林浅手指望去,只见烟墩湾海面上停了数艘船,其中从柘林湾缴获的甲二号大福船船体高大,分外惹眼。

林浅喝了口茶:「待干船坞准备妥当,这艘大福船就是第一艘入内的船只。」

干船坞第一次试行,匠人们还不熟练,林浅不敢拿圣安娜号冒险,就先让大福船来试试水,正好给大福船一并改进整修。

烟墩湾西边云澳,也是一片平地,因干船坞施工涉及的上千人,平日都在此休息丶吃饭,几个月来已发展出一片营房。

临近中午,云澳营房做好了午饭,给烟墩角送来。

林浅边吃午饭,一边道:「对了,试题我看过了,没什麽问题,就这麽出卷子吧,准备定在哪天考试?」

周秀才咽下一口饭,答道:「就十天之后。」

雷三响道:「终于开考了,等录了新的吏员,快快把这兵卫司司正的职位给我换了去吧。」

他刚做司正时,还对当官颇有兴趣,哪知虽叫兵卫司,却还是成天面对案牍,他又不识字,一时苦不堪言,相较起来,雷三响还是更喜欢在船上开炮。

陈蛟打趣道:「就你这睁眼瞎,想赖着司正位置不松手都难。」

雷三响气极,与陈蛟斗嘴,众兄弟一阵哄笑。

笑声落下,沉默片刻,林浅道:「大哥,等考完试后,你工建司的事情,也放放吧,有件大事要托付你。」

陈蛟询问:「啥事?」

林浅:「现在说还为时尚早,今天晚上,你来船长室一趟。」

「好嘞。」陈蛟应道。

吃过午饭后,手下将杯盘撤掉,换上茶点。

这时干船坞内注水已基本完成,龙门架两侧绞盘继续转动,将木桩高高提起,越过围堰,放入船坞外的海面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