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正在胡思乱想着,杨灿已经扯了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了。
「青梅,你明天就回山庄一趟。」
青梅一呆,茫然道:「啊?回山庄?」
杨灿点点头:「不错!我这里已经万事俱备,准备动手了。
为安全起见,我还需要多些帮手。
你明天就回山去,见了少夫人,你就说……」
杨灿把他反覆推敲过的计划,对青梅细细说了一遍。
青梅心中那丝旖念完全被震惊取代了。
「你……你确定吗?如果一旦失误的话,你无法交代的……」
「问题不大,我用曲辕犁的问世做掩护,也用曲辕犁的问世来保底。」
杨灿道:「至于其他的,就交给天意吧。」
青梅并不是一个只会侍候人的小丫头,她分得清其中的利害。
沉吟片刻,青梅还是点了点头:「好,我明儿一早就回山。
但我一走,侍卫也要带走,你身单力薄的……
在我回来之前,你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杨灿笑道:「你放心,没有你在身边保护,我一个手无缚鸡的读书人,又能做什麽呢?」
二人又详细计议了一番,青梅这才起身告辞。
等她下楼时,夜色已深,月华如水。
对面楼里的李大目沐浴已毕,还换了套睡衣。
不知为什麽,许是刚刚沐浴过的缘故吧,他的神色有些萎靡。
在微启的窗缝里,他又看到了青梅。
此时,池中的雾气正无声地漫上石阶丶花枝与廊下的青砖。
青梅漫步其间,仿佛一位仙子。
「啧,杨执事吃的可真好,那是细皮……细米白面呐!」
「哎,年轻是真的好,这麽久她才出来!」
李大目赞叹着,修长的手指抚着颌下的胡须,优雅如抚琴。
……
同一轮月,悬挂在无定河上游的代来城上空。
代来城是河套地区与中原之间很重要的一条交通线。
这里也是于家长房二脉于桓虎经营多年的大本营。
代来城的城内人口加上周边百姓人家,有一万七千馀户,总人口近十万。
当然,这个人口只是编户在册的。
当地的游牧部落丶寺院的依附人口丶豪强的隐匿人口,以及从事工商的一些流动人口,还不包括在内。
这也是于醒龙轻易不敢对于桓虎下杀手的原因。
于阀主所居之处,名为「凤凰山庄」。
而于桓虎所居之处,名为「北阙别业」。
阙这个字有宫禁的意思,而别业却指非正式的宅邸。
于桓虎为他的居处取这样一个名字,那不安份的心思便已昭然若揭了。
北阙别业的「黑水轩」,装修装饰颇具胡风。
那壁上挂着的不是字画,而是刀剑弓矢。
地上铺着一整张的巨幅栽绒毯,颜色绚丽。
地毯上是浮雕风格的图案,都是雷电丶山峦的艺术变形。
夜色已深,但于桓虎精神奕奕,毫无倦意。
侧面的几案后面,他的长子于睿也坐在那里。
「爹,长房已经派人巡查田庄了,他们第一站去了丰安庄。」
于桓虎眯起了眼睛:「丰安庄距凤凰山最近,他们先查丰安庄,也是应有之义。」
于睿道:「爹,难道咱们就坐视不理了?」
于桓虎轻笑道:「已经交出去了,如何还能明着插手?」
于睿听懂了于桓虎的弦外之音,眼珠一转,说道:
「张云翊此人一向机警,他们未必能抓到张庄主的把柄吧?」
于桓虎摇了摇头,淡淡地道:「别人想找你事儿的时候,你就一定有事。
更何况,六座田庄为父交的十分匆忙,张云翊来不及做太多手脚的。」
「那……咱们就这麽看着?」
「那又如何?」
于桓虎不以为然地道:「不要说一座丰安庄,就算六大田庄丶三大牧场,那也都是为父丢上桌的筹码。
杀人一千,自损八百,我输得起,可你大伯,他输不起的。
更何况,为父已当众声称从此幽居代来城。
言犹在耳,这就反悔的话,以后还如何取信于人?」
于睿点点头,笑道:「父亲可知大伯派去巡查田庄的人是谁?」
于桓虎眉头一皱:「这是一件很难立功劳,却步步有大坑的差使。
他的亲近之人,应该不会派去,若不是亲近之人,为父可猜不到了。」
「杨灿,是杨灿!」
于睿笑吟吟地道:「看来此人为父亲开脱,果然得罪了大伯。」
于桓虎一愣,竟然是他?
对于承业之死,于家在查,为此莫名背了一口黑锅的于桓虎也在查。
只是真相就像笼罩在一团迷雾里,迄今为止他还没有查出什麽眉目来。
不过对于杨灿,他也没有忘记。
此前他曾让次子于明调查过杨灿的来历,知道他是在中原得罪了权贵,逃亡陇上的一个寒门士子。
于桓虎沉吟道:「你大伯这是打算在我今秋发难的时候,让这个杨灿背黑锅了。」
于睿道:「爹,对于此人,咱们有没有招揽的价值?」
「嗯……」于桓虎抚须沉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