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郑国公,薨了。(2 / 2)

又或许是其他考量,那「太子太傅」的任命,终究是没能在这位诤臣离世前宣之于口。

历史的节点,在这里发生了微妙的偏移。

魏徵这面「人镜」碎了,但太子并未立刻暴露在狂风暴雨之下。

他有了自己的根基。

「恩师?」赵小满察觉到李逸尘的异样,小声唤道。

李逸尘回过神,放下锉刀,语气平静无波。

「无事。一位值得敬重的老臣去世了。今日便到这里,你回去后,将我之前与你讲的『重心稳定』之理想一想,如何应用于改进兵士的负重行囊。」

「是,恩师。」

赵小满恭敬地行礼,收拾好自己的工具和那些宝贝零件,默默退了出去。

李逸尘独自在房中站了许久。

魏徵之死,是一个时代的标志,意味着贞观朝堂上一个独特的声音消失了。

两仪殿和东宫几乎在同一时间派出了吊唁的使臣,仪仗规格甚高。

表达了皇帝和储君对这位功臣的哀悼。

长安城的百官们也纷纷前往魏府致祭,场面一时哀荣备至。

然而,在这片哀戚的氛围之下,另一股不安的情绪,开始在长安城中,特别是在那些购买了朝廷债券的世家大族之间悄然蔓延。

最初,只是零星的试探。

在一个以赏雪为名的世家私宴上,酒过三巡,一位姓王的郎中看似随意地提起。

「听闻朝廷近日忙于高句丽之事,这『贞观裕国券』付息之时,不知是否会受影响?」

旁边一位崔姓的官员抿了口酒,淡淡道:「王兄多虑了吧?朝廷信誉,岂会因边事而废?」

他话虽如此,眼神却闪烁了一下。

另一人压低声音:「话虽如此,可这债券……压在手里也快几个月了。当初想着周转数月便出手,如今这市面上,接盘的人似乎……不多啊。」

宴席间的气氛微微凝滞。

众人心照不宣。

当初抢购债券,一是迫于皇帝和太子的压力,二是看好其短期获利前景,想着囤积居奇,待价而沽。

然而,朝廷可能对高句丽用兵的消息传开后,许多原本有意接手的豪商和中小世家都开始观望。

战争就是个无底洞,谁知道朝廷会不会为了军费,做出些什麽?

这债券的兑付风险,无形中增加了。

「或许……只是年关将近,银根紧缩所致。」

有人试图缓和气氛。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迅速生根发芽。

随后几日,类似的对话在各大世家的书房丶茶肆的雅间里,以不同的形式重复着。

「打听过了吗?市面上真的没人愿意接手?」

「问了几家相熟的柜坊,他们如今对这债券也颇为谨慎,言道需看明年开春后局势而定。」

「朝廷若真对高句丽大举用兵,这五十万贯恐怕只是开始!」

「届时国库空虚,拿什麽来给我们付息?」

「唉,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

于此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东宫的债券依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至于在民间一贯钱面值的债券已成为了通用货币了。

恐慌如同无声的瘟疫,在持有债券的阶层中扩散。

他们忽然发现,这张原本被视为可以生金蛋的凭据,似乎变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想抛售,却找不到足够的接盘者。

留在手里,又担心血本无归。

一种被套牢的窒息感,让这个正月变得格外难熬。

这种情绪自然也传到了东宫。

显德殿内,窦静面带忧色地向李承乾禀报。

「殿下,近日臣留意到,市面上关于债券的流言颇多。几家大柜坊似乎都在暗中收紧对『贞观券』的质押借贷,一些世家也开始私下打听,是否有途径可以……提前兑付或者换成东宫债券。」

李承乾刚从校场观看「奇兵」训练回来,脸上还带着一丝运动后的红晕,闻言眉头微蹙。

「提前兑付?契约写得明明白白,三年期,如何能提前?」

「他们当朝廷是开柜坊的,随存随取吗?」

「他们自然不敢明说。」窦静道。

「只是这种观望和恐慌的情绪若持续蔓延,恐对债券信誉不利,甚至可能影响朝廷信誉。」

李承乾沉默了片刻,手指敲击着案几。

他想起李逸尘关于「信用」和「锚定」的论述。

贞观券的信用,锚定的是朝廷的威信。

如今,战争的阴影,正在动摇这个锚。

李承乾点了点头。

「孤知道了。你继续留意市面动向,若有异常,随时来报。至于那些世家……他们既然当初选择了购买,如今便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朝廷按契约行事,问心无愧。」

「至于想换东宫债券?哼!以后再说吧!」

「是。」窦静应道,心中却并不完全乐观。

金融市场,很多时候并非完全理性,恐慌本身,就足以摧毁信用。

窦静退下后,李承乾独自沉思。

魏徵去世,朝堂失去了一位重量级的平衡者。

债券市场出现波动,反映出民间对朝廷财政和战争潜力的担忧。

高句丽那边,「疲敌」之策正在秘密进行,效果尚未可知。

贞观十七年的开端,长安城的氛围,确实透着一股诡异的平静。

表面上是节日的筹备和对功臣的哀悼,底下却是各种力量的重新权衡与暗自躁动。

他唤来内侍。

「去请李司仪郎,孤有事相商。」

他需要听听先生的看法,无论是关于贞观卷的波动,还是关于这愈发复杂的朝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