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楚客缓缓摇头,神色平静。
「臣并未拿到。」
李泰一愣,随即泄气:「那……」
「但他们不需要知道我们没拿到。」
杜楚客打断他,语气冰冷。
「我们只需要让他们相信我们拿到了。事成之后,太子倒台,东宫势力土崩瓦解,到那时,谁还能追究这秘方是真是假?」
「即便他们事后发现受骗,木已成舟,太子已废,他们难道还敢声张自己参与了构陷储君之事吗?」
「更何况,届时殿下您大权在握,许他们些别的利益,安抚便是。若有不识抬举的……哼。」
一番话,将阴谋诡计的精髓阐述得淋漓尽致。
虚虚实实,借力打力,驱虎吞狼,最后还能过河拆桥。
李泰沉默了。
他靠在榻背上,闭上眼睛,胸膛起伏,内心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
杜楚客不再言语,他知道,此刻需要魏王自己做出决断。
这是赌上身家性命的豪赌,成则一步登天,败则死无葬身之地。
时间一点点过去,李泰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脑海中闪过父皇严厉的目光,闪过李承乾近日那令他不安的沉稳,闪过李冶那怯懦却同样拥有继承权的身影,更闪过那至高无上丶象徵着天下权柄的龙椅……
终于,他猛地睁开双眼,那双小眼睛里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所取代。
他坐直身体,脸上肥肉绷紧,看向杜楚客,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个低沉而决绝的声音。
「好!」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紧紧盯着杜楚客。
「此事,由你亲自去办!调动一切可动用的资源,联络那些隐太子旧部,许以重利,诱以权势,务必说服他们,并借他们之手,撬动山东世家!所有环节,必须单线联系,绝不可留下任何指向本王的痕迹!」
他的语气越来越重,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严肃。
「记住!此事不管成与不成,都是滔天之祸!无论如何,父皇必定追查到底。一旦泄露半分,届时……你我,乃至整个魏王府,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杜楚客站起身,深深一揖到底,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殿下放心!属下明白其中利害!必当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所有经手之人,皆会用其软肋牢牢控制,即便万一事败,也绝无可能牵扯到殿下身上!」
「去吧。」
李泰挥了挥手,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重新瘫回坐榻中,闭上了眼睛。
「本王,等你的消息。」
杜楚客再拜,而后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凉殿。
殿内,李泰独自一人,良久,才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丶混合着恐惧与兴奋的叹息。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此刻他的心态已经严重失衡,如果不赌上一把,李承乾即位,他照样死无葬身之地。
……
几乎就在魏王府密谋着这桩足以掀起朝堂巨浪的毒计之时,大唐的朝堂之上,李世民颁布了一道震动天下的诏书。
常朝之上,待寻常政务议论已毕,御座之上的李世民并未如常宣布散朝。
他目光沉静地扫过丹陛下的文武百官,沉默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追忆往事的沉痛。
「朕,近日追思往事,常怀怆然。」
只此一句,便让满朝寂然,众臣皆知皇帝将有重大宣告。
「武德九年,六月四日,玄武门之事……」
李世民直接提及了这个敏感的禁忌。
「兄弟阋墙,祸起萧墙,实乃人伦惨剧,朕心至今深以为痛。」
殿内落针可闻,房玄龄丶长孙无忌等重臣皆垂首敛目,心中波澜暗涌。
「然,时势所迫,非朕本愿。彼时,建成丶元吉,屡构嫌隙,意在图朕。」
「朕为社稷计,不得已而为之。」
李世民语气沉痛中带着辩护的坚定,旋即话锋一转。
「然,建成丶元吉,终究是朕之手足,高祖皇帝之子。其过往,亦曾有功于国。其罪在其身,其名……不应长此污损。」
在百官惊愕与复杂的目光中,李世民沉声宣诏,其内容并非简单的追封王爵,而是更具深意。
「追赠故息王丶隐太子建成为皇太子。复故海陵剌王元吉为巢王。其昔日僚属,凡无大恶者,皆可赦宥,量才叙用。其子孙,宜予抚恤,承袭爵秩。」
这道诏书的核心,在于恢复李建成「皇太子」的身份名誉。
这不再是简单的施恩或追封,而是官方层面为其正名,承认他曾经的法统地位,试图从礼法和舆论上,为那段血腥的历史做一个了结。
它既是李世民对自身即位合法性的一种追认式弥补,展现其掌控大局后的自信与「宽仁」,意在缓和皇室内部潜在的历史怨怼,安抚可能残存的隐太子旧部人心。
更深层次,也未尝不是对当下所有皇子的一种无声警示——皇权之争的残酷,朕亲身经历,血流盈庭,尔等当引以为戒,恪守本分。
……
诏书迅速传抄,颁行天下。
东宫,显德殿侧厢。
李逸尘手持那份抄录的诏书,默默览阅。
窗外烈日灼灼,映在他平静无波的脸庞上。
他心中了然。
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上,李世民于贞观十六年下诏恢复李建成的皇太子名号,这是贞观后期对武德旧事进行官方定调丶缓和内部矛盾的关键一步。
然而在原本的历史中,此举对当时已因足疾丶失宠及压力而心态失衡的李承乾,刺激不小,仿佛是在提醒他父皇手上沾着伯叔的鲜血。
也暗示着储君之位并非绝对安稳,加剧了他的不安全感与逆反心理,某种程度上催化了他后续的疯狂。
但在此刻,在这个因他介入而悄然改变的时间线里,这道为李建成恢复名誉的诏书,其意味似乎有所不同。
太子李承乾近来心志渐稳,专注于实务,对皇帝的权谋与决断有了更深的理解,这道诏书或许反而能让他更清晰地认识到皇权斗争的残酷底线,以及皇帝那掌控一切丶既能挥刀立威也能施恩正名的权威,促使他更加谨慎。
那根可能引燃太子内心毁灭倾向的导火索,其药芯似乎被抽换了大半。
「历史的惯性依然在,但走向……或许已不同。」
李逸尘片刻思考后,开始处理器了自己的事务,而且明天就是休沐日了。
彼时李逸尘也需要回家做一些准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