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放下手,端正了坐姿。
李泰肥胖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步伐略显急促,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他行至御案前,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
「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
李世民语气平和。
「青雀此时入宫,所为何事?」
李泰站起身,却并未立刻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卷书册,双手呈上。
「父皇,这是《括地志·河南道》部分新修订的稿本,儿臣与诸位学士再三核对古籍丶勘验地图,力求无误,特呈父皇御览。」
李世民接过,随意翻看了几页,见其中山川河流丶郡县沿革记载详实,考据严谨,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好,好。青雀用心了。编纂地志,考据之功最是紧要,你能沉下心来,做这等扎实学问,朕心甚慰啊!」
他放下书稿,温和地看着李泰。
「我儿近来辛苦了,瞧着似清减了些许。」
感受到父皇语气中的关怀,李泰心中一定。
「为父皇分忧,为朝廷效力,儿臣不敢言苦。只是近日闭门修书,偶闻朝中之事,心中……心中着实有些不安,故冒昧前来,想向父皇陈情。」
「哦?何事让你不安?」
李世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李泰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虑神色。
「儿臣想到因为西州黜陟使人选之事,兄长所荐之人,遭众臣质疑,最终…未能通过。」
李世民放下茶盏,脸上的笑容淡去,目光平静地看着李泰。
「朝议纷纭,各执一词,朕以为此事还需斟酌。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想看看这个儿子会如何评价其兄长的挫败。
李泰连忙躬身,语气显得十分诚恳。
「父皇明鉴,儿臣绝无妄议朝政丶评价兄长之意。儿臣只是深感忧虑。」
「兄长刚获听政之权,便遇此挫折,心中定然难安。」
「儿臣身为弟弟,见兄长步履维艰,既感心疼,又恐因此事,伤了兄长锐气,亦或引得朝臣对东宫心生轻视,于国于家,皆非善事。」
他偷眼觑了一下父皇的神色,见李世民听得专注,并未露出不悦。
「儿臣深知,储君乃国本,兄长地位尊崇,非儿臣所能企及。」
「儿臣平日只知埋首书卷,于政务实是生疏,本不该在此事上多言。然,父子兄弟,血脉相连,见兄长有难处,儿臣若袖手旁观,实在于心难安。」
李世民微微动容。
他素知青雀聪慧,也知其有争胜之心,此刻能说出这番体恤兄长丶顾全大局的话,着实让他有些意外,也有些欣慰。
他放缓了语气。
「你能有此心,朕心甚慰。天家子弟,首重和睦。只是……此事朝议已决,暂且搁置,你又有何良策?」
李泰知道关键的时候到了,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躬身,声音更加恳切。
「儿臣愚钝,不敢妄言良策。」
「只是儿臣近日翻阅吏部铨选档案,又结合《括地志》编纂中所涉各地风土人情,觉有一人或可胜任西州黜陟使之职,或可解父皇与兄长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