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良久,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景象。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他低声吟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乾涩:「看来……老夫是看走眼了。」
他转过身,看着幕僚,脸上已恢复了平静,但眼神深处却翻涌着波澜。
「此诗……非大才不能为。更难得的是,以此种方式,在此种时机放出……四两拨千斤,妙至毫巅!」
他踱步回案前,手指敲击着桌面。
「公鸡下金蛋,吸引目光,混淆视听;猫作绝句,展露风骨,扭转印象。一俗一雅,一谐一庄,相辅相成……这已非小聪明,这是……大手笔!」
长孙无忌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太子身边,有高人呐。而且,是精通人心丶善于造势的高人。之前种种,或许……并非鲁莽,而是有意为之?」
他第一次开始真正认真地审视东宫近期的所有举动,那个他原本认定「愚蠢」的太子和「上不得台面」的高人,形象陡然变得模糊而神秘起来。
梁国公府。
房玄龄手持写着「猫诗」的纸条,的手微微颤抖。
他反覆看了数遍,脸上混杂着震惊丶困惑,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这……这诗……」他抬起头,看向老仆,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当真是从东宫流传出来的?」
「千真万确。如今长安城都传遍了,源头都指向东宫。」老仆恭敬回道。
房玄龄瘫坐在椅中,喃喃道:「『要留清白在人间』……他这是在喊冤,还是在明志?亦或是……两者皆有?」
他发现自己完全错了。
太子并非自暴自弃,他是在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进行着最激烈的抗争!
而且,这种方式,看似荒诞,却实实在在地开始扭转局面!
「背后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房玄龄感到一股寒意。
「能将权谋与文采结合得如此巧妙……此人若为太子所用,这朝局……恐怕真的要变了!」
郑国公府。
魏徵听儿子念完那首诗后,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屋顶,浑浊的老眼中,竟有点点泪光闪烁。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他反覆咀嚼着这几个字,乾裂的嘴唇微微翕动。
忽然,他猛地抓住魏叔玉的手,力气大得惊人,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异样的激动。
「你……你再念一遍!再念一遍!」
魏叔玉依言再次清晰诵读。
魏徵听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瘫软在床榻上,脸上却露出了一种近乎欣慰的神色。
「好……好啊……」他喃喃道。
「有此气节……有此诗才……太子身边,并非全是佞臣!并非全是怂恿他行险之辈!此诗,足见其心志!足见其风骨!老夫……老夫或许……或许错怪他了……」
尽管方式依旧让他难以完全认同,但这首诗所展现的精神内核,却深深打动了他这颗饱经风霜丶却始终坚守着士大夫气节的忠臣之心。
东宫,咨政堂。
沉寂了数日的大门,再次被叩响。
来的不再是御史台的言官,而是一些品阶不高丶多在六部担任闲职丶或出身寒微丶郁郁不得志的官员。
他们或许是被那首「猫诗」中展露的气魄与才情所吸引,或许是被太子这迥异于常理的应对方式所展现出的「不凡」所打动,或许仅仅是觉得,这位身处逆境却似乎别有章法的太子,值得他们来「看一看」。
李承乾坐在主位上,看着下方几位神情或拘谨丶或好奇丶或带着审视目光的官员,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