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空有怒火,却烧错了地方。(2 / 2)

叛逆的丶挑衅的丶自暴自弃的。

李承乾属于最极端的那种——被父亲否定,被身体残疾困扰,被储君身份重压。

他用叛逆包裹恐惧,用愤怒掩饰绝望。

普通的规劝只能是燃料,只会助长他的逆反火焰。

必须反着来,必须比他更极端,必须比他更疯狂,更直接。

矛头要指向那个最至高无上的人,才能产生极致的破坏力和吸引力。

李逸尘深吸一口气,看向李承乾。

「殿下。」李逸尘开口,他的声音平静。

李承乾斜眼看他,目光充满不耐。

「怎麽?你想来个以死相逼是吗?」

李逸尘没有回答。

他反而缓缓站了起来,这个动作在礼仪森严的东宫,极其突兀。

李承乾的眉头瞬间拧紧,「放肆!谁让你起来的!」

李逸尘非但没有跪下,反而向前走了两步,停在李承乾案前数步远的地方。

他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臣笑殿下,空有怒火,却烧错了地方。」

李逸尘的声音清晰,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穿透力。

「殿下刚才和张玄素争论的,不过是些书本上的皮毛。殿下为何不问他一些……他绝对不敢回答,但天下人都想知道的问题?」

李承乾被他的举动和话语弄得一怔,一时忘了斥责。

「……什麽问题?」

「殿下就该问他!」李逸尘声音陡然拔高,目光如炬,直视李承乾。

「问他:《论语》里说『子为父隐,父为子隐』,对不对?」

「这有什麽不敢答?当然对!」李承乾下意识道。

「好!」李逸尘猛地一击掌,声音响亮。

「那殿下就该立刻追问!既然如此,当年玄武门之事,陛下杀了兄弟,逼了父亲,这算不算『子为父隐』?算不算『父为子隐』?」

「他张玄素天天教您忠孝仁义,您就问他,陛下做的这事,到底是忠是孝?是仁是义?让他当着您的面,给玄武门这件事定个性!」

李承乾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天灵盖,整个人僵在那里,瞳孔放大到极致。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这问题……这问题太毒了!

太狠了!

太……无法无天了!

直接把他父皇一生最大的痛处和禁忌,用圣人的话架在火上烤!

张玄素怎麽答?

无论怎麽答,都是死路!

「你……你……」李承乾指着李逸尘,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呼吸急促,脸上却不受控制地涌起极度兴奋的潮红。

「你疯了!你这是诛心之论!」

「殿下!」李逸尘毫不退缩,反而又逼近一步,语气更加激烈。

「再问他!《孝经》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陛下当年身先士卒,冲锋陷阵,身上伤痕累累,这算不算『毁伤』?算不算不孝?他张玄素若是忠臣,为何不当年死谏陛下,让陛下爱惜身体,远离战阵?他如今倒有脸来用孝道要求殿下?他的忠和孝,是不是只看人下菜碟?」

「还有!」李逸尘根本不给李承乾思考的时间,语速飞快,字字如刀。

「陛下常教导百官『以古为鉴,可知兴替』,并令编撰《贞观政要》,记录君臣问对,彰显从谏如流之风。那殿下就该立刻追问张玄素!」

他微微前倾。

「殿下就问,那《贞观政要》里记载的,虚心纳谏丶闻过则喜的陛下,和如今龙椅上这位,渐恶直言丶甚至听闻魏徵奏事时常怒形于色的陛下,究竟是不是同一位天子?」

「若是同一位陛下,为何《政要》所载的圣君之风,与如今殿下亲眼所见丶亲耳所闻的陛下言行,竟似有不同?这难道是着《政要》的史官词藻浮夸,美化了过往?还是说……陛下虽口中仍倡『纳谏』,但其心其行,实则已变?」

「殿下!您就让张玄素当着您的面,解释清楚这个疑惑!」

「让他说,是《贞观政要》这本陛下钦定丶天下学子诵读的治国之要记错了,还是他张玄素和满朝文武的眼睛看错了,又或者……真的是陛下自己变了?让他选!看他敢怎麽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