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道身着玄色常服丶却难掩雍容气度的身影,自那空间涟漪中缓步而出,正是许久未见的萧琰。与往日落拓的模样不同,此时的他虽依旧是简单的衣着,墨发以一根玉簪绾起,面容俊朗,眉宇间却多了几分沉稳威仪,那是久居上位者方能养成的气度,周身那缕极淡的紫气龙运似乎也凝实了些许。只是他看向冷言梅时,眼中那抹惊艳与温柔,已悄然转化为清澈的欣赏与挚友间的关切。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扰了二位的雅兴。」萧琰唇角含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在棋盘上扫过,语气轻松地说道。
「萧琰?」冷言梅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起身相迎,琉璃褐眸中漾开真挚的笑意,「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寒默语也放下棋子,站起身,对萧琰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他如今对萧琰已无当初新生灵识时的强烈排斥,态度虽依旧算不上热络,却也平和了许多。「萧兄。」他简短地招呼了一声。
「无恙,劳梅君挂心。」萧琰笑着拱手,目光转向寒默语,语气郑重了几分,「寒兄,看来恢复得不错,气息愈发沉凝了。恭喜。」
寒默语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平稳:「尚可。多谢挂念。」他侧身让开,「坐下说话。」
三人在梅树下的石桌旁落座。冷言梅抬手沏了三杯清茶,茶香袅袅,与梅香混合,别有一番韵味。
「看萧兄气度,想必近日诸事顺遂?」冷言梅将一杯茶推到萧琰面前,随口问道。他虽隐居山谷,但也从萧琰偶尔带来的信息中,知晓外界王朝更迭的一些风声。
萧琰接过茶杯,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脸上露出一丝复杂却又释然的笑意:「承蒙梅君当初相助,局势已然稳定。月前……我已重返帝都,接了那位置。」他语气平淡,彷佛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甚相关的事情,但那眉宇间一闪而过的沉重,却透露了其中的不易。
冷言梅与寒默语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他们深知萧琰身上背负的责任与过往,能走到这一步,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恭喜。」冷言梅真诚地道贺,「愿你能成为百姓之福。」
「在其位,谋其政罢了。」萧琰轻呷了一口茶,目光望向远处的山峦,带着一丝悠远,「比起那九重宫阙的束缚,有时倒更羡慕二位这山谷间的逍遥自在。」他这话并非虚言。对冷言梅那份曾经朦胧的情愫,早已在见证了他们之间跨越生死的感情後,沉淀为最纯粹的祝福与守护之心。
「各有缘法。」寒默语难得主动开口,声音沉稳,「你心系苍生,亦是大道。」
萧琰闻言,有些意外地看了寒默语一眼,随即莞尔:「寒兄此言,倒是通透。」他放下茶杯,神色稍稍凝重了些许,「其实今日前来,除却探望二位,还有一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冷言梅和寒默语,缓缓道:「我近日接到边关急报,极北苦寒之地,似有异动。据探子回报,那边时有诡异黑气缭绕,冰原开裂,伴有不祥的低语……其气息,据描述,隐隐带着几分……阴寒暴戾之感,与当年……」他的目光转向寒默语,未尽之语,不言而喻。
寒默语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眸中闪过一丝凝重。冷言梅握着茶杯的手也微微收紧,琉璃褐眸中染上一层忧色。
山谷内方才温馨宁静的气氛,因着萧琰带来的这个消息,彷佛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无形的涟漪。
萧琰带来的消息,如同一片轻羽,却足以在平静的湖面上激起层层扩散的忧虑。极北之地的异动,尤其是那与寒默语当年堕魔时相似的气息描述,让刚刚才获得安宁的两人,心头不由得蒙上了一层阴影。
「极北之地……」寒默语重复着这四个字,深邃的墨眸中光芒流转,彷佛在追溯着某些久远而模糊的记忆碎片。他当年堕魔,心神失守,力量暴走,确实有部分失控的魔气逸散四方,难以尽数收回。若真有残馀的魔气在极北之地因某种缘故被引动或是产生了异变,绝非好事。那魔气中蕴含的暴戾丶毁灭与绝望的意志,足以侵蚀生灵,扰乱一地安宁。
冷言梅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凉的杯壁,琉璃褐眸中的忧色清晰可见。他看向寒默语,轻声道:「默语,你觉得……会与当初逸散的魔气有关吗?」
寒默语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声音低沉:「可能性不小。我当年……心神俱乱,力量失控,确实有部分魔气未能及时收回,散落各处。极北之地环境酷烈,人迹罕至,若有些许残留,历经岁月积累或是受外界刺激产生变化,也并非不可能。」他顿了顿,继续道,「那魔气源自於我,若真是因此引发祸端,我责无旁贷。」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责任感。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个只会被动承受记忆冲击的懵懂灵识,也不是那个被愧疚压垮的灵魂。完整的记忆与力量回归,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身过往所为可能造成的影响,也更有担当去面对和解决这些遗留的问题。
萧琰看着他,眼中掠过一丝赞赏。他开口道:「寒兄不必过於自责。当年之事,孰是孰非,早已难辨。如今既有线索,设法查明根源,阻止可能发生的灾祸,方为紧要。」他身为帝王,考虑的不仅是朋友之情,更有对天下安宁的责任。
冷言梅伸出手,轻轻覆在寒默语放在石桌的手背上,指尖微凉,却带着安抚的力量:「无论是否与过往有关,既然察觉了,我们便不能坐视不理。」他看向寒默语,目光坚定而温柔,「我陪你一起去。」
寒默语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那双沉静的眸子对上冷言梅的目光,里面是无需言说的默契与信任。「好。」他简短地应道,却重逾千钧。
萧琰见状,心中稍安,开口道:「我已派人密切监视极北之地的动向,一有新的消息,会立刻通知你们。帝都事务繁多,我无法久离,此事……恐怕需劳烦二位多费心了。」
「份内之事。」寒默语沉声道。
冷言梅也点了点头:「萧琰,多谢你告知此事。若有需要,我们会即刻动身。」
萧琰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与释然。他知道,这对历经磨难的爱侣,已然拥有了面对任何风浪的勇气与力量,不再需要他过多的忧心与守护。他的使命在庙堂之上,而他们的天地,则更加广阔。
他又坐了片刻,与两人闲聊了些许外界趣闻与修行心得,便起身告辞。山谷入口的空间再次泛起涟漪,他的身影缓缓消失其中,来去从容,彷佛只是偶然路过的老友。
待萧琰离去後,山谷中恢复了宁静,但那宁静中却多了一丝风雨欲来的凝重。
寒默语握着冷言梅的手并未松开,他抬眼望向北方,目光彷佛穿透了层层山峦,看到了那片被冰雪覆盖的苦寒之地。「梅儿,」他低声唤道,「若真是我当年遗留的祸根……」
「那就由我们亲手了结它。」冷言梅截断了他的话,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力量,他站起身,银白长发在午後的微风中轻轻拂动,「过去无法改变,但未来在我们手中。默语,我们一起面对。」
寒默语看着他立於梅树下丶风骨嶙峋却又无比坚韧的身影,心中那最後一丝因过往而生的阴霾彷佛也被这坚定的话语驱散。他站起身,与冷言梅并肩而立,高大的身躯投下稳重的影子。
「好,一起面对。」他沉声应道,声音里是历经千帆後的沉稳与并肩作战的决心。
阳光依旧温暖,梅香依旧清冷,但两人之间流淌的气息,已从之前的恬淡宁静,转变为一种蓄势待发的锋芒。极北之地的异动,如同一个新的挑战,考验着他们刚刚稳固下来的关系与力量,也预示着一段新的征程,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