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雅人不动声色地听,唱词黏糊糊地钻入耳孔,含羞带怯的直达心底,好似人鬼情未了,真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意。
“纸钱绕着白烛飘,莫误了好时辰呐,郎君与我蜜如胶。”
轿撵忽而停驻,所有村民仿佛被施了定身术,直挺挺地僵立着。
周雅人心生疑窦:这是到了么?
他没有轻举妄动,端坐着静观其变。
四下只余风吹草动的声音,莫名其妙的,后背爬上一阵寒意。
阴寒之气缓缓流转,过了好一会儿,轿撵动了,随着阴寒之气的流转而行,这一程居然非常漫长,漫长到似乎走不到头。
“连理树,生双条,奴家我独寝幽泉多寂寥……”
喜轿走走停停不知多少回,鬼知道这些人准备把他抬到哪里去,总不至于一宿都在乱葬岗里瞎溜达。
“幸遇郎君结同好,郎君呐,郎君呐……”
一声声郎君沁入心扉,好似数十只蚂蚁从心头爬过。
哐当一声轻响,像曲词里唱的那样,喜轿在三更时候落了地。
骤然蹿起的一股阴风挑开了轿帘,伴随着那声丝丝入扣的“郎君呐”,好似殇女掀开了喜轿的盖头。
然而轿帘前空无一人,正对着一处张灯结彩的喜院,不同于封口村和原村的砖土窑洞,这是一间平平无奇的瓦舍,舍内烛火摇曳,红绸飘挂,喜气洋洋地引新人入内。
新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周雅人俯身下轿,这会儿功夫,抬轿杠的村民已不知所终。他未深究,踏入喜院来到屋前,推开两扇虚掩的木门,那一室烛光几乎有些夺目刺眼。
周雅人畏光似的半眯起眼,扫过墙上张贴的大红喜字,视线落在正中榻上那名身穿喜服的新娘身上,大红喜帕遮盖着她的头脸。
新娘不言不语,不声不响,只缓缓朝他抬起涂着嫣红蔻丹的纤纤玉手。
周雅人盯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迈过门槛,缓步踱到红烛幔帐下。
新娘无声等待着——
等待着——
展开的折扇蓦地扫过,在室内掀起一股劲风,直逼新娘头上那顶红盖头。
满室烛光骤然熄灭,盖头喜袍随风扬起,纱幔红浪般荡漾开来,直将周雅人裹挟其间。二指宽的红绸丝带恰恰罩上他眉眼,那殇女是何模样完全未曾看清,阴寒之气立刻扑面而来,伴随一声余音绕梁的“郎君”,周雅人被冲撞得倒退数步,足下还未来得及站稳,来势汹汹的阴寒之气倏忽停滞,殇女语带惊疑地开了口:“是你?!”
周雅人一把拽开障目的绸带,纱帐红浪却兜头而下,那声音此刻自身后响起:“真的是你?!”
周雅人头皮发麻,猛地转过身,背后空无一人:“谁?”
一道闹鬼的黑影从纱帐间闪过,快到周雅人来不及捕捉。
“真是久违了啊。”
开场便是这样的对白,难不成遇到了故人?
但他何曾在此地有什么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