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陆四死了(2 / 2)

同我仰春 理之光 5352 字 6天前

「卫定方,回来了。」绍绪帝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打破了沉寂,「辽东,打得不错。东夷,赶跑了。」他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转瞬即逝,「朕心,甚慰。」

他缓缓抬眼,目光扫过阶下二人:「将士用命,不可寒心。后续的犒赏抚恤,兵部要拨的银子,户部,」他顿了顿,念珠在指间停住,「要快。」

范济弘心头一紧,立刻躬身出列,声音带着惶恐与竭力维持的镇定:「陛下明鉴!太仓库……实已空虚。前番辽东三十万两,已是竭泽而渔。然陛下忧心军国,臣……臣万死不敢推诿!十万两,臣必当……必当殚精竭虑,筹措出来,解辽东之需!只是……只是库底已空,后续……」他额头沁出细汗,不敢再说下去,求助的目光瞥向一旁的严泰。

绍绪帝仿佛没听见他的窘迫,幽幽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暖阁里荡开,带着沉重的寒意:「辽东事小,山西……怕是要见真章了。卫定方今日,可是逼问着朕啊……」他模仿着卫定方的语气,冰冷而生硬,「『粮在何处?械在何处?银……又在何处?』」

范济弘如遭雷击,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求助地望向严泰。

严泰须发皆白,面容沉静如古井,此时才缓缓出列,声音平稳圆润,带着安抚的力量:「陛下息怒。山西军务,兵部自当详加筹谋,厘清所需数目丶时日丶路径。户部筹粮备饷,方能有的放矢,不致虚耗,亦不负陛下殷殷期盼。」他将「兵部」二字咬得清晰,轻轻将皮球踢开。

绍绪帝仿佛没听见严泰的话,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安达,语气平淡得像在闲谈:「安达,朕记性不好了。上回辽东初报,不知所需几何时,邓修翼……是怎麽回朕的来着?替朕想想。」

安达心领神会,立刻躬身,声音尖细却清晰:「回万岁爷,邓掌印当时奏曰:军需浩繁,难以预估,可分批次拨付,以应急需,亦免仓促间调度失宜。」

「哦……」绍绪帝恍然,手指又捻动念珠,「还有一事。陈待问在户部听记时,似乎有个条陈奏报……朕随手放在哪了?安达,替朕找找。」

「奴婢遵旨。」安达动作麻利,转身便从御榻旁的小几上拿起一份早已备好的奏报,躬身呈上。

绍绪帝看也不看,只揉着额角:「头疼,看不得字了。你念给严阁老和范尚书听听吧。」

「奴婢遵命。」安达展开奏报,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寂静的暖阁中格外刺耳:「元月十四日,户部尚书范大人查太仓银库,存银……」

「陛下!」严泰突然提高声音,打断了安达的宣读。他深深一躬,语气恳切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担当:「陛下!东夷丶山西,皆为社稷安危,万民福祉!陛下为国事宵衣旰食,已是圣君典范!岂能再为此等琐务劳心伤神?筹措粮饷,乃臣等本分!臣严泰,必督饬户部,竭尽全力,将所需银粮,分毫不少丶刻不容缓地筹措出来!断不敢使陛下再忧心分毫!」他目光如电,扫过几乎瘫软的范济弘,带着无声的警告与承诺。

绍绪帝放下揉额角的手,幽幽地看着严泰,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悲悯的哀伤:「唉……严卿忠心,朕岂不知?只是……去岁邓修翼整饬内库,好不容易攒下些体己,本想着……」他声音低下去,充满自嘲,「三皇子降生,赏赐京中百官丶宫人内侍,一人十两,图个喜庆吉利,竟……竟也耗尽了。否则,朕真想从内库拿出银子来,替国家分忧,替将士们挡一挡代王那逆贼的刀兵啊!」他转向安达,声音带着一种空洞的迷茫:「安达,你说……是不是朕德行有亏?上天降罚?北狄丶东夷丶代王……战火连年,何日是个头啊?」

安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主子万岁爷!您这话……这话是要折煞死奴婢们啊!奴婢们都知道,去岁尚膳监的用度,硬是从四十万两省到了三十二万两!整整省了两成!天下……天下哪有这样苛待自己的君父啊!」

「安达,你这话错了。」绍绪帝轻轻摇头,目光转向阶下跪着的严泰和范济弘,语气陡然变得冰冷而清晰,「君父,就是该做表率的。为君做了表率,做臣子的才知道该怎麽做。为父做了表率,做儿子的才知道该怎麽做。」他盯着严泰和范济弘,缓缓问道:「严卿,范卿,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严泰喉头滚动,正要开口。

绍绪帝却已转向安达,语气恢复了那种带着疲惫的决断:「去,告诉邓修翼。今年宫里的用度,再省省。后妃们的开春新衣,都免了。太子那里,用度也减三成。宫里用不着的闲散宫人,放出些去。至于朕自己……」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萧索,「从今日起,御膳减半。这家……都快让代王那逆贼打进来了,还要这些虚头巴脑的体面,做什麽?」

「陛下!」严泰和范济弘同时叩首,声音带着惊惶与「感动」。

严泰抬起头,老泪纵横,声音洪亮而坚定:「陛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纲常伦理,天理昭昭!岂有君父节衣缩食,而臣子坐享其成的道理!臣万死不敢奉此乱命!」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道:「臣请即刻派遣都察院右都御史潘家年,南下两淮!潘家年任右都御史之前,便是两淮巡盐御史,久历盐务,洞悉积弊!值此国家多事之秋,正该令盐商感念天恩,为国输诚,报效朝廷!」

绍绪帝的眼睛在听到「盐务」二字时,不易察觉地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忧国忧民的模样,轻叹道:「盐课……关乎民生根本,不可扰民啊。」他记得,邓修翼曾经提到过,可以提前发卖盐引的事情。

严泰立刻接口,语气圆融而笃定:「陛下圣虑极是!然两淮盐商,仰赖朝廷专营之利,富甲一方。今社稷危难,正是彼等报效皇恩丶彰显忠义之时!臣等必当晓以大义,令其踊跃捐输,绝不敢有伤民生根本!」

「嗯……」绍绪帝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满意之色,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严泰身上,带着一丝「欣慰」的嘉许,「严卿老成谋国,深体朕心,不愧为股肱首辅。准卿所奏,着潘家年即刻南下,督办盐务捐输事宜,以济国难。」

「臣遵旨!必不负陛下重托!」严泰深深叩首,范济弘也跟着重重叩下,心中一块巨石落地。

出了乾清门,严泰全然没有了刚才在御前诚惶诚恐的样子,对范济弘道:「邓修翼不在。」

而此时的范济弘也没有了腿软,对严泰道:「首辅运筹帷幄!」

严泰望着天,「可惜呀!」

范济弘则心思仍有一部分在国库用银上,问严泰:「潘大人去江南,阁老还得定个章程。」

严泰对范济弘说,「老规矩呗。你先把太仓库的老底拿出来先顶着兵部的要银,等潘家年回来,自然都有了。」

范济弘点了点头。两人就这麽轻声说着,回了内阁值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