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部的黑雾已然溃散。

战场的馀波仍残留在天地之间，焦黑的大地延绵不绝，断壁残垣直立在荒草丛生的废墟里。这里曾是城镇与村落，如今却宛若死域。鸟兽声寂灭，风声呼啸，荒芜得让人心口发寒。

然而在这一片沉寂的废墟间，却陆续有身影颤巍巍走出。

有人从塌陷的地窖里爬起，满身尘土；有人从废弃的破庙里踉跄出来，眼神涣散；还有人背着垂死的亲属，步伐摇晃。这些人是黑雾下的幸存者，他们蜷缩在黑暗里苟延残喘，直到今日黑雾散去，阳光重临，才终於敢踏出藏身之处。

当他们看见前方浩浩荡荡的军阵，当看见立於中央丶白衣飘扬的圣女时，所有人都怔住了。随即，不约而同地跪倒。

有人哭喊着「圣女大人……」

有人颤抖着俯身，额头抵地，声音嘶哑。

也有人只是默默落泪，双手合十，像是终於见到久违的救赎。

孩童们则瞪大眼睛，怔怔望着阳光下的若霜，像第一次见到光明一般，颤颤伸出手臂。

这些声音与神情，如同重锤般敲击在若霜心口。

她坐在马背上，背脊笔直，明亮的阳光将她身影映照得圣洁无比。可只有她自己清楚，胸腔里的酸涩与沉重，几乎要压得她透不过气。

——因为她明白，这只是一次战役的胜利。东部虽暂时脱离黑雾，但西部与北部依旧陷於深渊。还有更多人，正挣扎在无光的绝境中。

她不敢松懈。

这一月的归程，东部的荒芜与幸存者的哭泣，始终如影随形，让所有人都心境沉重。

军阵每日行进，沿途皆是颓败景象。偶尔经过幸存的村落，会有人拿着粗糙的食物献上，或者只是一捧清水，战战兢兢跪在道旁，双眼含泪。

将士们接受这份敬意，却没有任何喜悦。因为他们明白，这份祈望其实全压在圣女的肩上。

夜幕降临後，军营里的氛围也随之转变。

以往，在出征途中，若霜会在「共鸣」之後，挑选一人进帐舒缓。那时，她的选择更多带着羞怯与挣扎。可如今，在亲眼见到幸存者的哭喊之後，她的心境发生了改变。

这一夜，若霜静静坐在榻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小腹的圣女纹。那道纹路隐隐发烫，提醒着她肩上的责任。

「……狼焱。」

她声音极轻，却清晰传入帐外七人的耳里。

狼焱推帐而入。昏黄灯火下，他看见若霜苍白的脸色与微红的眼眶，心头猛地一紧，没有多问，只默默走过去。

她伸出手，将自己埋进他宽厚的胸膛。

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