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施法,似乎与往日不同。往常他总是念叻一大堆,带着急切和不确定。此刻,他心念一动,铜钱入手瞬间,掌心微微发热,竟仿佛有微弱的指引感在心底滋生。
没有冗长的咒语,没有满头大汗的费力推演。铜钱「叮当」几声落在尘土上。
袁守诚眼皮颤动,凑近细看那卦象,手指悬空点划,那模糊的感应竟如同水落石出般清晰起来。
「水气,东北,不对,是南海!」
袁守诚猛地抬头,小眼睛瞪得溜圆,脸上不再是习惯性的油滑讨好,而是货真价实的惊骇,声音都变了调,「是观音菩萨,南海观世音菩萨!她怎麽也这麽快来了,寿星又把她请回来做什麽?」
陈光蕊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冲头顶。
观音!竟然是观音亲自驾临!不是还要等一个月她才能来麽?
前脚镇元子刚回来处理了「家事」,后脚南极仙翁就领着观音来了?他们几时勾连得如此之深?
电光石火间,一个之前忽略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闯入陈光蕊脑海。
「土地?」他低语,声音带着自嘲,「是了,五庄观有土地,人参果树倒下时,就算那些道士睡得再死,难道土地神也一起睡死了?不可能!土地山神最是警醒,一点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们,除非—」
除非那「风吹草动」被更强大的力量掩盖了!
「你说,」陈光蕊猛地转头盯住袁守诚,眼神锐利如刀锋,「昨夜那麽大的动静,为什麽五庄观上下,包括土地,都毫无察觉?是我想不到这点,还是你这个号称神机妙算的老狐狸也落了算计?」
袁守诚被盯得浑身一紧,脸上的惊骇还未散去,闻言也是一呆,因为他确实一丁点都没有想到土地的事情。
「对啊!」袁守诚猛地一拍大腿,差点打翻旁边的玉盘,顾不上心疼,懊恼地抓住稀疏的山羊胡,「我昨日怎地就跟中了邪似的,只顾着怂渔那呆子去偷,只顾着算计果子,竟真把这天大的破绽给忘了,这不应该啊—」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当时怎麽就鬼迷心窍了呢?
陈光蕊的语气愈发森冷,「会不会也是观音,是他在暗地里施了法?昨夜万籁俱寂,整个五庄观睡得死沉,或许根本就不是巧合!是他用大法力蒙蔽了五庄观弟子和我们的耳目?」
袁守诚倒吸一口冷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下意识地摸了摸刚才算卦的手,只觉得手心还在微微发热,那是人参果带来的奇异感应。
一股寒意弥漫开来。两人都不是蠢人,前后因果一串联,一个更可怕的推测浮现脑海。
「南极仙翁,观音菩萨,镇元大仙,人参果树被推倒·——
袁守诚的声音乾涩无比,「若真是如此,那咱俩之前的想法,怕是有些颠倒了。」
他眼神惶恐地看向陈光蕊,带着一丝荒谬的苦涩,「也许,根本不是东华帝君和镇元大仙急着要投靠佛门,反过来,是佛门,尤其是这位观音菩萨,处心积虑要拉拢蓬莱和五庄观。只是这两家还没最后下定决心,而我们这一闹,把人参果树给弄倒了,让人家东华帝君不得不做决定了。」
他说到这里,胖脸上充满了苦涩和无奈,像是吞了个苦胆。
「这等于替佛门,给那两位原本还在犹豫的大佬,送去了一个不得不联手的理由,也坚定了他们那点念头,这盆污水扣在猪刚鬣头上,蓬莱不认也得认,五庄观不找蓬莱也得找,这下好了,咱们拼死拼活闹了一场,倒替佛门和观音,把这事儿给催熟了,把他们都推到一起去了!」
辛辛苦苦忙活了一场,都是在替别人干活呢。估计刚刚观音路过,要是能看到他们,恐怕也要说一声谢谢吧?
这一席话,道出了最无奈也最可能的真相。陈光蕊听着,默然无语。山风吹过,林叶声更显萧索。
他看了看自己沾满草屑泥土的手掌,又望向袁守诚那张又惊又悔的脸。本以为是在查探隐秘,却可能不知不觉,亲手为对方搭建了更坚实的合作桥梁。
恐怕,他们在五庄观的这两天,观音菩萨已经将外面的一些事全都给平息了吧?
虽然不愿意接受这个时候,但是这也是极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有了疏漏。
到最后,陈光蕊只能无奈地说道,「这观音菩萨手段非凡,实在不是在长安时文殊菩萨所能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