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一下,他压低声音道:「再说,我们这般为你造势,便是要让天下人皆知你的声名,你到了京城,方能多几分安稳呀!」
「……」苏录还能说什麽?唯有深深拱手,向熊知府郑重道谢。
熊知府将苏录两口子送上船。高声道别:「前头便是三峡了,贤伉俪一定要好好欣赏那奇险绝美的风景!」
他又饱含感情道:「待到出了三峡,就离开蜀地老家了,一定要保重啊!好在天下谁人不识君?走到哪里都像回家一样。」
苏录再次作揖告辞,黄峨亦深深行礼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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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入三峡,江风骤添清冽。两岸青山如削,壁立千仞,似鬼斧神工雕琢的墨画,直插云霄。
江流亦至此收束,水势渐渐湍急,浪花拍击船舷,溅起碎玉般的飞沫。
苏录和黄峨凭栏而立,衣袂临风,潇洒至极却也透骨生寒。他便用一件斗篷裹住妻子,两人依偎着欣赏着这壮丽的山川——
只见巫山十二峰隐现于云雾之中,轻纱般的云气缠绕峰峦,为那些嶙峋巨峰平添了几分缥缈仙气。
「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迭嶂,隐天蔽日……」苏录赞叹道:「古人诚不我欺,这般雄奇,唯有三峡得见。」
黄峨依偎在他温暖的怀里,享受地点点头,忽然眼前一亮,激动地直起身子,指着峭壁道:「快看!那是不是当年夫君说的巴人栈道?」
顺着她指尖望去,苏录便见一条栈道残痕,如细线般嵌于崖壁上,在云雾中时隐时现,让人不得不惊叹先民的智慧与勇气!
「这应该就是了……吧?」苏录不好意思笑道:「别看我说得头头是道,其实也是头一回见着。」
「『入峡初无路,连山忽似龛。飞泉飘乱雪,怪石走惊骖!』若非此番远行,如何得见我苏家祖先描绘的奇景?」黄峨感慨之馀,又倍觉荒诞地笑道:
「本来人家都做好了,陪你一起吃苦遭罪的准备了。怎麽到哪里都高接远送,成游山玩水了?跟想像的完全相反……」
「这还不好?」苏录轻笑道:「我可不想让你陪我吃苦受罪。」
「好是好,可是我心里总是不安生。」黄峨也小声道:「总觉得是那麽的不真实,就像在演戏一样。」
「说得好。通常这种时候,我们就该问——那麽古尔丹,代价是什麽?」苏录点点头,用斗篷把黄峨裹得更紧些。
「古尔丹是什麽东西?」黄峨不解。
「那不是重点。」苏录轻咳一声道:「重点是我们要付出什麽代价。」
「什麽代价?」黄峨问道。
「没想出来。」苏录摇摇头道:「我一个小小的举人,人家图我啥呀?」
「图你前途无量吧?」黄峨寻思道。
苏录自嘲一笑道:「我得先过了这关再考中进士丶当上高官才有还人情的机会。等我能报答他们的时候,这些老大人都该回家抱孙子了。」
「他们还有子孙……」黄峨轻声道。
「考虑得这麽远吗?」苏录毕竟不是官宦子弟,还没有黄峨的思维。摇摇头道:「算了,不想了,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别的。」
「说起来……」黄峨秀眉微蹙道:「熊知府临别有句话让妾身很在意,他说的是『我们为你造势』,这个我们是指他和全府的官民,还是他和重庆的文知府?」
「当然是后者了。」苏录断然道:「地方官从来不会用我们指代全府官民,因为那是他守牧的对象。就像没有牧羊人会将自己和羊群混为一谈。」
「那就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了。」黄峨抱紧他的手臂,神情凝重道:「我们一被捕,就乘船顺流而下了。两位知府相隔五百里,哪有时间商量?」
「确实。」苏录闻言,脸色也严峻起来,寻思良久方缓缓道:「不瞒你说,这段时间我有一种被设计的感觉。只是我以为这是对小三元的格外器重,所以一直没往深处想。」
「从什麽时候开始?」黄峨轻声问道。
「科试之后。」苏录便低声道:「而让我倒霉的这篇文章,正好也是科试时做的。」
「这种感觉是怎麽来的?」黄峨追问道。
「时间有点久,我想想……」苏录揉着太阳穴道:
「科试成绩出来后,大宗师做了激昂的训话——大概说了两件事,一是要把我那篇文章在全省学校刊发,让所有师生都读一读。二是他说自己回京后,要跟阉党好好斗一场。」
「后来我私下劝他,阉党势大,不如避其锋芒,等待时机,给其致命的一击。」顿一下,他眉头愈发紧锁道:
「他的回答是——你说的对,但是这一击没打出去之前,谁知道会不会致命?」
黄峨闻言俏面一白道:「看来萧提学不是亮明态度那麽简单,而是已经谋划好了,准备跟阉党过过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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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