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站起身来,一手按书一手持细铁锥开始打书眼儿。书眼要细,打得正而小,还须少,多则伤书脑。
他正全神贯注呢,门嘭的被推开,吓得他一哆嗦,差点攮到手……
「干什麽?毛毛躁躁的!」苏录瞪了李奇宇一眼。
「别干了别干了,报喜的来了!」李奇宇拉着他就要往外走。
「别碰我,拿着锥子呢。」苏录却打开他的手道:「等我把这个眼扎完再说,扎了一半不能半途而废。」
李奇宇不敢再碰他,只好看着他将那个眼儿扎完。
「亲爹,你中解元了!」这才急不可耐道:「快来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艹,你不早说!」苏录闻言,扬手把锥子扎到了柜子上,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去,出门时还差点给门槛绊了一跤……
当苏录来到前厅时,公所院子里已是锣鼓喧天,那面杏黄色的『解元及第』旗猎猎招展!
「请问哪位是泸州来的苏贤弟讳录?!」这次报喜的不再是书吏,换成了一位七品服色的官员。
「在这里在这里!」一众举人秀才忙将苏录推到人前,与有荣焉道:「这就是泸州来的苏弘之!」
报录的官员便拱手道喜:
「恭喜苏贤弟!高中四川乡试第一名解元!恭贺名魁虎榜,他日连中三元!」
「多谢大人,有劳大人了。」苏录赶忙作揖还礼。
「哎,如今你也是做老爷的,我们便是亲切的世兄弟,休要再叫大人了。」那七品官员相貌堂堂,一团和气道:「下官姓严,字维中,痴长你几岁,就叫我维中兄吧。」
苏录便恭敬不如从命道:「是,维中兄。小弟草字弘之。」
「知道知道。」维中兄笑着招招手,八名护榜兵丁便抬上那面装裱在红木竖匾中的巨大捷报——
『捷报,官报联升。贵府老爷苏讳录,奉丁卯科四川乡试主考翰林侍读学士刘考取,中试第壹名解元!』
捷报书于双层杏黄绫缎之上,边缘绣金线腾龙纹样,顶端加盖省布政使的朱红大印!
「恭喜解元公,贺喜解元公!」报喜的官吏和兵丁们便竞相给苏录磕头,沾一沾新鲜出炉解元郎的喜气。
「恭喜大师兄!」
「贺喜解元郎!」
道贺声如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苏录一时招架不过来,只好团团作揖道:
「多谢多谢!」
那严维中又将杜藩台所赠的牌匾『解元及第』一并奉上,苏录赶忙再次道谢。
这时田总管凑过来轻声耳语几句,苏录微微点头,便对严维中笑道:「这都中午头了,公所略备酒菜,维中兄不嫌弃,在此将就两口?」
「正要讨解元郎杯酒沾沾喜气。」严维中也不客气,与苏录并肩进了厅堂。
厅堂中摆开了一溜八仙桌,胡大厨从早晨就开始忙活着做庆功宴,整出了八桌三汤五割的鲍翅席面!
待苏录请那严维中入席后,一众举人秀才便按身份就坐。
「来,第一杯敬咱们的解元郎,亲爱的大师兄!」朱子和身为亚元,此时也获得了话语权,端起酒杯高声提议道。
「敬解元郎!」众人便立即起身举杯,苏录却摆摆手正色道:「第一杯酒敬大家,不管名次如何,这回中与不中,大家都拼搏了,尽力了,可以昂着头喝下这杯酒!」
「是!」众人高声应和,高高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尤其是那些落了第的老前辈,看着晚辈们一下子成了前辈,本来心里头还挺不得劲儿的。但解元郎这一杯酒,大大冲淡了他们心中的块垒,让他们不再如坐针毡了。
「解元郎的格局真是大啊!」吉沢跟一众老前辈纷纷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我们泸州的文坛领袖啊!」
「哈哈哈,我大师兄现在要当四川的文坛领袖喽!」白云山等人却大笑道。
「你们别捧杀我。」苏录摆摆手笑道:「解元说破天不过是个举人,还领袖文坛,让人笑掉大牙!」
「哈哈哈!」在苏录三言两语的引导下,庆功宴的气氛既活泼又和谐,让席间每个人都感到很舒服。
苏录坐下后,那严维中举杯赞叹道:「没想到弘之贤弟不光文章写得好,做人说话也是一流!」
「维中兄说笑了,你才令人如沐春风呢。」苏录与他轻轻碰杯,呷一口酒,问道:「维中兄口音像是江西人?」
「没错。」严维中便点头笑道:「我是江西分宜人。」
「噗……」苏录差点一口酒喷他脸上,瞪大眼问道:「敢问维中兄大名?」
「愚兄单名嵩。」严维中回答一句,反问道:「弘之贤弟认识我?」
「当然认识。」苏录点点头,轻咳一声道:「小弟在太平书院的山长是朱玉山。」
玉山是朱琉中进士后给自己起的号。
「原来如此!」严嵩恍然道:「原来贤弟是德嘉兄的高足!」
说着对旁边的白云山等人笑道:「诸位肯定知道德嘉兄是上一科的二甲传胪。却不知道二甲第二正是区区在下吧?」
「啊?!」众人吃惊地站起来重新行礼。怎麽二甲第二跑到四川布政司干经历来了?
但旋即一想,二甲第一还去琼州干铺司呢。
这世道,太正常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