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下山猛虎,气是惹祸根苗。」苏录点点头,眨眨眼道:
「喝花酒把这四样都占了,又费钱又伤身,争风吃醋还可能惹麻烦。咱们安安静静抄书多好呀,不光修身养性,还能发家致富。」
「不是大师兄,修身养性我可以理解,发家致富怎麽可能?」邓登瀛问道。
「汝不闻,书中自有黄金屋乎?」苏录笑眯眯道:「我们把这些蜀王府千金难买的藏书抄录下来,就是我们惣学的珍贵典籍了,这还不算发家致富吗?」
「呵呵……」众同窗笑得十分敷衍,「抄就抄吧,谁让你是大师兄呢?」
「好吧,我跟你们说说为什麽要抄书。」苏录知道,不调动起他们的积极性来,勉强按着他们抄,不光速度慢,还很可能给他抄错了。
这些书他可是要做考据用的,抄错一个字都有可能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便咳嗽一声,示意二哥把门关上,然后问众人道:「我问你们,是喝花酒快乐,还是言出法随,按照自己的意志改变世界快乐?」
「当然是喝花酒……」李奇宇小声道。
「喝花酒不过爽一时,你还能一直喝不成?」苏录白他一眼。
「一直喝一直快乐。」李奇宇便笑道。
「滚!」苏录顿时不想跟他说话,又看向其他同窗。
「当然是言出法随了,喝花酒完全没法比。」好在奇葩就这一个,其他同窗还算正常。
「可是言出法随的是皇帝啊。」雷俊又道:「其实皇上也做不到,真正言出法随的,我朝只有太祖爷。」
「你说得对,皇上也做不到言出法随。」苏录颔首道:「因为有祖宗之法压在头顶,有礼仪法度约束左右,这些都是皇上动不了丶改不得的。」
他话锋一转,沉声道:「但这些『法』,或是年代久远,或是晦涩难懂,终究要靠人来解释。若是我们能把解释礼法的权力掌握在手里,那我们,算不算变相握住了『言出法随』的权柄?」
「这话在理!」众同窗低头思忖片刻,次第回过味来,相视一眼,纷纷颔首称是。
「就像朱子当年作《四书章句集注》,一举定了天下礼教的规矩,后世帝王将相皆奉为圭臬!」
「正是此意!」苏录击掌而笑,声音里满是兴奋道:
「但《礼记》这样重要的经书,目前却没有一本权威集注!目前官定的科举教材《礼记集说》,完全德不配位,只能当做考试用书,丝毫不具备总领礼法的能力!」
「确实……」众同窗纷纷点头,受苏录影响,他们大都也治了《礼记》,自然知道大师兄说的是事实。
目前《礼记》的官方指定注本,是朱熹四传弟子陈澔的《礼记集说》,但此书考证疏浅,错漏较多,自永乐间被定为科举用书后,就一直饱受诟病。
近百年来,治礼的学者们前赴后继,找出全书上千处谬误。问题集中在三大类——
一是『采摭群言,颇失甄别』。引用前人注疏时,常出现文字脱漏丶字句错置甚至张冠李戴的情况。
二是训诂不够精准。对疑难字词丶古制名物的解释过于简略,甚至望文生义。
三是史实考证薄弱。涉及先秦典章制度丶历史典故时,多沿用宋儒旧说,导致部分解释与史实不符。
所以相较于郑玄注的严谨丶孔颖达疏的详尽,陈注显得浅近寡要丶空谈义理且缺乏实据,难以承载《礼记》作为社会运行蓝本的重要作用。
事实上也从来没有人会用这本书,来规范现实的典章制度。除了科举之外,完全就是路边一条的水平。
哪怕在科举中,近几十年学者们也越来越注重考据汉注唐疏,完全不以陈注为准了。只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尽善尽美的章句集注,来取代陈澔的《礼记集说》。
这在苏录看来,就是天赐的良机了……
「我们要做的,就是效仿朱子,作一版考据严密丶更严谨深入的章句集注,将陈注扫进垃圾堆!」说着他目光炯炯地望着众同窗,极具煽动性道:
「陈注已经是破鼓万人捶了,只差最后一脚而已!我们完全可以把这块阵地抢占下来,成为《礼记》的权威!」
「到时候,天下的典章制度,朝廷的运转规范,甚至你出门先迈哪只脚,都得依着我们的规定来!到那时,我们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塑造一个理想的新世界了,这算不算言出法随?!」
「懂了!算,太算了!」众同窗茅塞顿开,一个个都被苏录描绘的伟大愿景深深震撼了,纷纷摩拳擦掌道:「哥,啥也别说了,我们这就抄书!」
「放心,一个字都不带错的!」
「只要抄不死,就往死里抄!」
于是从那天开始泸州公所就变成了抄书场,秀才们没白没黑,光顾着埋头抄书,都忘了自己来成都是干嘛的了。
直到这天,公所外猛地响起鞭炮声,把他们吓了一跳。
「哎哟,这是有人结婚吗?」程万舟茫然问道:「害得人家这一页得重写了。」
「什麽结婚?是报喜的要来了!」田总管满脸欢喜地冲进来,大声嚷嚷道:「相公们别抄了,快出来接喜报啊!」
ps.别骂别骂,下章就出结果了,不过下章还得等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