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廿七,是刘瑾六十大寿的日子。
这天,他在东长安街上的外宅『承运堂』热闹无比,更阔气无比!
未及入夜,府外已被连片的宫灯照得亮如白昼。猩红地毯从大门一直铺到堂前。院子里架着戏台,戏子们在乐师的伴奏下咿咿呀呀从早唱到晚。
厅堂内,巨大的黄花梨圆桌上,铺着大红织锦桌布。桌上的餐具更不含糊,清一水金碗象牙筷丶玉杯犀角勺……菜品一道接一道往上端,驼峰炙用的是漠北三岁驼峰;燕窝羹挑的是暹罗上品官燕;连佐餐的小菜都是用辽东人参泡的;那道压轴的「麒麟送子」,竟是用整只熊掌搭配鹿胎,旁边还衬着一圈新鲜的天山雪莲,光这一道菜就价值纹银百两!
反正都是御用库里的贡品,以刘公公今时今日的地位,还不是随便取用?
大圆桌旁早就坐满了人,除了京里京外的大太监,还有焦芳丶张彩等已经投靠刘瑾的官员,都早早来到府上,奉上贵重的寿礼,一起为刘瑾祝寿。
在座的还有刘瑾他爹刘荣,还有他兄弟刘景祥……其实他们原来都姓谈。
当年刘瑾也叫谈谨,但入宫后按例要认乾爹,寻求大太监庇护,便跟着乾爹改姓了刘。
刘瑾发迹后,他爹和兄弟全都从陕西老家跑来跟他相认,还主动都跟着他改姓了刘……
「儿啊,菜都要凉了,还不开始?」也穿上了大红蟒袍的刘荣问道。
「爹,还有个客人没来,再等一刹。」刘瑾穿着华贵的锦袍,坐在蟠龙椅上,看着眼前极尽的奢华和谄媚,脸色却不太好。
「都这点儿了,该来的都来了吧?」刘荣道。
「是啊,东篱先生,我看首辅大人是不会来了。」次辅焦芳也道,他是巴不得李东阳不来。这样自己才好取而代之。
「咱们还是开席吧?」八虎的老二马永成也道。
见众人都这麽说,刘瑾一阵烦躁,三角眼中凶光迸射道:「给脸不要脸……」
他刚要下令开席,却听门口迎宾的侄子刘二汉高声道:「首辅大人前来道贺!」
刘瑾登时转怒为喜,哈哈大笑起身道:「咱就说吧,他老李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主!」
他还高兴地亲自到门口迎接李东阳。「哈哈哈,首辅大人驾到,真是蓬荜生辉啊!」
「抱歉东篱公,我在家里为公准备寿礼,耽搁了。」李东阳也满脸笑容,不见一丝抵触情绪,双手奉上一副卷轴道。「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刘公笑纳。」
「哎,只要是首辅送的,那就是最宝贵的礼物!」刘瑾赶忙双手接过来,展开一看更是乐开了花,原来是一幅谀词连篇的寿序——
诸如『盖公之忠,如北辰耿光,照临四海;公之勤,若晨兴夜寐,无敢或遑。』
『……惟愿公寿比嵩岳,福如沧溟,永翊皇图,以安四海。则不仅公之幸,亦宗社之幸,生民之幸也。』之类的马屁比焦芳拍的还凶,都快赶上张彩了。
焦芳见状便知道,自己是别想取代李东阳了……不禁暗骂他不要脸,怎麽当上首辅了,还要学自己拍太监马屁呢?
不管他怎麽想,反正刘瑾是乐坏了,受宠若惊地请首辅大人上座,一口一个老先生,给足了李东阳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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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李东阳彻底声名狼藉,换来的却是在刘瑾心里的重要地位。
在他苦口婆心劝说下,刘瑾只是削去刘健丶谢迁的官籍,便没有再加重处罚,也没有抄两人的家。总算为二人保留了基本的尊严与安全……
李东阳保全刘谢二公的意义十分重大,这不光是保护了他们俩,更保全了『奸臣榜』上的其他人……刘瑾都不对『奸臣首脑』穷追猛打了,自然就更没兴趣继续迫害两人之下的那些『奸臣』了。
当然,领衔上疏的韩文丶代写弹章的李梦阳,还有怎麽也抓不住的王守仁除外。
对韩文和李梦阳,李东阳暂时也没什麽好办法,但对王守仁他还是可以保一保的,便对刘瑾道:「王状元的儿子王守仁,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孩子从小脑袋有问题,一直梦想做圣贤。公若杀了他,岂不遂了他的意?」
「嗯……」刘瑾也听过王阳明的那些荒唐传闻,便问道:「那依老先生之意,该如何处置他?」
「就把他丢在贵州那蛮横之地,让他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时间一久谁也不记得他,这才是对他最好的惩罚。」李东阳说着又抱拳道:
「实不相瞒,王状元求到我这里来了,我既不想让刘公不快,也不想让老友失望。于是想了这麽个两全的法子,还请刘公给个面子,就把他当个屁放了吧……」
「……」刘瑾面色数变,终究还是展颜笑道:「老先生开口,咱家还能不答应?罢了,就按你说的,让他自生自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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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