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雅间,王公子便抬眼望来,见她眼尾还带着几分未散的红意,当即放下手中的茶盏:「今日瞧着你精神不济,是最近出场太多累着了?若是实在乏了,便在这厢房中歇片刻,我在旁守着不让妈妈来扰你。」
杜尚若虽无心奏乐,但还是回绝了:「公子说笑了,您特意来听曲,奴家怎能扫您的兴?」
王公子看着她眼底的疏离,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声音低了些:「你可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他来红袖楼的次数越来越密,对她的心思早昭然若揭,不过是想让她点头,随了他去做外室。
杜尚若握着琴弦的手指紧了紧,垂下眼睫:「公子有心了,可奴家只想在楼中抚琴,暂无意旁的事。」
王公子听出她婉拒也没甚麽反应,摆了摆手:「罢了,不勉强你。你且弹几首曲子吧,我听着便是。」
杜尚若松了口气,只是她心不在焉,指尖偶尔会错了音,好在王公子并未多言,待三首曲子弹完,便温声道:「今日便到这里吧,你早些回去歇息。」
杜尚若没成想他今日一反常态,却也没多想,起身谢过便回房休息。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後传来轻响,老鸨身边的小丫鬟端来一盏参茶:「褋儿姐姐,妈妈听王公子说你精神不佳,特地让後厨炖了参茶,说是给你补身子的,让你趁热喝。」
杜尚若心里清楚,老鸨是怕她扫了王公子的兴,更怕她晚上的演出出岔子,便接过茶盏,意思意思地浅酌了几口,便让小丫鬟回去,自己则推门进了屋。
屋内静悄悄的,桌上的豆蓉酥还摆在那里。
杜尚若没甚麽胃口,想着韩卢今日在布庄定是忙得没顾上吃饭,她放下参茶,便打算把酥饼包好送去给他。
可刚拿起食盒,一股燥热忽然从脚底窜了上来,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烧得她脸颊通红,眼前也开始发晕,连手里的食盒都险些摔落在地。
她猛地想起那盏参茶,心头一沉,那茶里定是加了东西!
她撑着案几想站起身,脚下却软得像踩在棉花上,意识越发模糊,身体也有了异样的感觉。
正当她快要晕倒之际,房门被人轻轻推开,韩卢的身影闯了进来。
他本是想替老鸨传话,可一进门,就见杜尚若面色绯红,眼神涣散地靠在椅上,心一下子揪紧了。
「你怎麽了?!韩卢快步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指尖触到她的手臂时,只觉那温度烫得惊人。
杜尚若咬着唇,勉强撑开眼,视线模糊中只看到韩卢焦急的脸:「韩卢??茶里有东西??」
韩卢立刻反应过来,扫了眼桌上那盏还剩半杯的参茶,再看杜尚若连抓着他衣袖的手指都在轻轻发抖,心里又急又怒。
他不敢多耽搁,迅速将杜尚若扶到床边躺好,沉声道:「你撑住,我去药房取解药!」
杜尚若却已神智不清,见他要走,拉住他的衣摆:「别走??」
韩卢的脚步猛地顿住,衣摆被她纤细的手指攥着,那点力道轻得像羽毛,却还是拖住了他的脚步。
他垂眸望去,杜尚若眼底蒙着一层水汽,眼睫也沾上湿意,轻轻颤动,往日清明的目光此刻涣散得不成样子。
唯有抓着他衣摆的手,带着点不舍的执拗。
「别走??」她又轻轻呢喃了一句,声音软得发糯,还夹着几分难受的哼唧。
韩卢说不心动是假的,可比起这个,他更怕她後悔。
「我不走远,就去拿药,马上回来。」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轻轻去掰她的手指,触到的肌肤灼热得惊人,心头的怒气又窜高了几分。
若不是怕惊扰了她,他几乎要冲出去把艳红和王公子揪出来撕碎。
杜尚若却像是没听见,反而攥得更紧了些,眼尾泛着红,像受了委屈的幼兽:「别离开我??」随後脸颊贴上他的手,想要从中得到一丝凉意。
这句话轻得像叹息,却让韩卢所有的犹豫都碎成了粉末。
他喉结滚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紧紧攥成拳,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离开她的理由只有一个,怕逾越了分寸,怕她清醒後後悔。
留下的理由却成千上万,她此刻这样脆弱,这样依赖他,她需要他,这就够了。更何况,这红袖楼鱼龙混杂,万一王公子折返或艳红趁机闯进来,後果不堪设想。
「我不离开。」韩卢猛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她往床内侧扶了扶,想让她躺得舒服些。
可杜尚若的手却像黏在佪身上,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他连转身去拿东西都不方便。
「先松手,好不好?」 韩卢放软了语气,耐心地哄着:「我去取些凉水给你擦脸,降了温就不那麽难受了,嗯?」
杜尚若这才似懂非懂地松了手,眼神依旧涣散,却乖乖地等着他。
韩卢不敢耽搁,快步走到桌边,拿起铜盆里的方巾,蘸了些刚打来的凉水,又飞一般奔回床边。
他半跪在床沿,一边低声安抚着:「马上就好,忍一忍。」一边用湿凉的方巾轻轻擦拭她的额头丶脸颊,连耳後那片细腻的皮肤都照顾到了,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稀世珍宝。
凉意透过方巾传过来,让杜尚若混沌的神智清醒了些。
她缓缓睁开眼,视线依旧模糊,却能隐约看清眼前韩卢紧蹙的眉头和满是紧张的脸。
他的额角沁出了细汗,鬓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平日里温和的眼神里,此刻满是焦急和心疼。
可身体却没有因为他的努力而平息燥热,反而??
她目光落在少年宽厚的肩背。衣衫贴着脊背,将底下紧实的肌肉轮廓勾勒得隐约可见。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滚动,那双为她降温的手生得宽大,指节分明,指腹偶尔蹭过她的皮肤,凉丝丝的触感混着他掌心的温度,竟让她生出些异样的酥麻,顺着手臂往心口窜。
不过一刹,她飞快收回目光,他才十六呀,是她看着长大的弟弟??自己怎麽会生出这样荒唐的心思?
身体里的燥热却不管不顾,从四肢百骸往心口涌,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她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用最後一丝理智按住那些乱晃的念头,逼着自己别再多想。
韩卢看着她难受得蜷缩起身子,攥紧拳头,连眉梢都拧着。
那参茶要麽是老鸨为了讨好王公子弄的,要麽就是艳红记恨在心,故意下的绊子。
眼底翻涌着怒意,却在看向杜尚若时,又被硬生生压了下来,他轻声问道:「感觉怎麽样?还难受吗?」
杜尚若已然失去理智,甚麽年龄都抛在脑後。下药的人一定是希望她就此屈服,要是只能在楼内选一个人替她解药,那她宁可选一个自己认识的人。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软得带着几分撒娇:「难受,还是好难受??你疼疼我好吗?」
韩卢心尖颤了颤,缓缓抬眼,撞进她水气蒙蒙的眼底,那里面映着他的影子,让他再也移不开目光:「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望着他,眼神渐渐聚焦了些,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极浅的笑,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声音轻得像梦呓:「韩卢??我的韩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