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苏梦枕裹紧裘衣,低声道:“你对江湖一无所知。”
“那真是抱歉了。”浪迹江湖六十年,归来仍是萌新。钟灵秀毫无诚意地说着,又摘了一颗杏子,从鸟儿嘴下抢下来的,七分甜,刚刚好,“现在怎么办?”
他沉默。
“不知道的话,先吃点东西。”钟灵秀眺望茫茫大山,给他摘一颗杏子,“我们真应该先吃饭的。”
“我说了,面里有毒。”苏梦枕缓缓道,“你以为张纷燕为什么叫毒手摩什?就是有一手高超的下毒本事,面碗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就在里面下了毒。”
他看着她手里的野杏子,“你最好改一改见到什么都想尝尝的毛病。”
“你着相了。”钟灵秀擦掉杏子上的尘土,还是他们打架的时候撩上去的,“吃饭睡觉才是头等大事,其他都是身外物,转瞬就来,转瞬就无。”
她在射雕里也算当过十几年的天下第一,有没有名声、地位、权势、财富,日子一样过,但即便举世无敌,也没法不吃饭不睡觉。
事实上,在古墓的最后几年,比起突破不了的六脉神剑,最让她烦恼的还是吃饭。
孙婆婆年老眼花,经常放错盐糖,大家都很苦恼。
可惜,这点心得体会,苏梦枕还理解不能。
他抬起眼打量她,想起之前和野狗抢饭吃的话,稍稍沉默会儿,道:“算了,当我没说,先离开这里。”
“往哪里走?”
“不认识。”
“那就跟我走吧。”钟灵秀拂过颊边的风,“好像要下雨了。”
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早晨出门还阳光灿烂,这会儿已经有些阴沉,两人寻着来时的方向走小半个时辰,天色就昏暗得不像话,搁在城里兴许天还亮着,林间已是黢黑。
附近没有山洞可以歇息,她让苏梦枕自己找个地方歇着,在附近转悠会儿,寻到一个较为平缓的斜坡。
掌风扫过积攒的腐叶,清理出安静的地基,周边的树木一掌拍断,利剑出鞘,砍成需要的长短,以藤条缠绕捆绑,搭建出三角庇护所的主要框架。继续砍木头,细致地排布在框架上,抱起一边的落叶松针,均匀地覆盖在骨架外层,作为夜晚的保暖层。
有一说一,武功真的是荒野生存最好的帮手,砍树只要一套剑招,随手一拍,地基入土三寸,一刻钟就完工了。
就在这时,秋雨夹在着碎裂的冰点落了下来。
钟灵秀招手,示意他过来避雨。
苏梦枕欣赏了一下这个简易的草棚,默默坐进去,打坐调息。
她聚拢枯枝,掏出怀中的火折子点燃,再掏掏荷包,递给他一块麦芽糖:“吃吧,这个肯定没毒。”
“多谢。”他没再拒绝,接过糖块放进口中抿开。
钟灵秀拔出匕首,拿着木块开削,刨出一个碗放到外面接雨水。
盛满大半碗就拿回来,钻洞,套上树枝放火上煮,不用担心被烧坏,真气随着
,是不是心里不安?也是,光看到他沉着冷静的一面,忘记他也是个孩子,会担心,会害怕。
“别担心,再等两天,如果还没有消息,我们就一直往南走,肯定能找到路。”她宽慰,“到时候就算找不到人,我也会送你去汴京。你有钱吗?没有的话,我也可以街头卖艺,或者劫富济贫。”
苏梦枕摇摇头,想说什么,又什么也没说。
午饭后,淅淅沥沥的寒雨停了。
钟灵秀拿出笛子,内息缓缓吹入笛中,气流化出绵长悠远的音符,穿过山林,飘过雨帘,尽可能传向遥远的地方。水汽受到内力推搡,如烟似雾般升腾,清晰地勾勒出笛声的波浪,如海潮澎湃,如山神之叹息。
渐渐的,雾气越来越浓郁,笛音却越传越远,两人暂住的草棚像是仙境冬天的琼楼玉宇,多出许多缥缈诡艳。
苏梦枕低垂着头,抚摸着袖中的刀。
一曲终了。
他问:“这是什么曲子?”
“山鬼。”钟灵秀觉得偶尔信信玄学也无妨,就像她没事儿喜欢敲木鱼,攒点不知几时要用的功德,“万一灵呢。”
苏梦枕没有对此发表意见。
她歇了会儿,开始吹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即将吹第五遍之前,笛声总算带来了他们等待已久的人。
看见沃夫子的刹那,苏梦枕紧绷的肩膀总算放松下来。他起身说:“你不必亲自过来。”
“我们也没有其他人了。”沃夫子见他完好无损,先喜后忧,“迷天盟对分坛发起了袭击,这里只剩下这些兄弟了。”
他解释了来迟的理由,可惜不是一个好消息。
但苏梦枕表现得异常镇定:“分坛丢了就丢了,人活着就好,我们继续上路,回汴京。”
他的态度感染了其余受伤的帮众,他们簇拥着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