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身姿挺拔,气度饱满,犹如一棵生机勃勃的白杨寒松,哪里还有半分从前的死气沉沉——
尤其那眉宇间的轩朗清气,分明是长冬终尽,枯木逢春。
“朕知道你对朕心怀芥蒂,朕也不奢求你的原谅,只是方才那药,的确不是演给你看。”
文宣帝看向他,道:“阿璟,哥哥的寿数没多久了。”
话落,殿内静了下来。
司马璟那张打从踏入紫宸宫就一直沉冷的脸色也微微泛起波澜,他蹙眉,睇着榻边那道朱红色的身影。
半晌,他薄唇微启:“你与我说这个做什么?”
文宣帝不语,只静静回望着他。
司马璟与他视线短暂接触了片刻,便偏过脸,嗤道,“试探我,还是装可怜?”
“若是前者,大可不必。梅花内卫的玺印我昨夜离宫前,已交还母后,若我有谋朝篡位的心思,昨夜就顺水推舟直接篡了,这会儿你我也不可能坐在这废话。”
“若是后者……”
司马璟淡漠瞥过文宣帝那张在天光下微微透着灰青的清俊脸庞:“那就更没必要。”
“我不会同情你,且我的同情于你,也毫无意义。”
语毕,殿内再次静谧下来。
司马璟等了半晌,见文宣帝仍是一言不发,也没了耐性。
有这功夫与他相看两厌,他更想回府陪他处处可爱的王妃。
“陛下既无其他吩咐,那臣先行告退——”
“阿璟。”
文宣帝终于开了口,却是从身后的匣子里,拿出一封明黄色的圣旨搁在了桌案上。
司马璟拧眉。
文宣帝:“打开看看。”
司马璟:“……”
默了片刻,他还是上前,拿起那
() 的惩罚。”
惩罚他的狠毒与贪婪。
“我也没想到母后会选择我。”
他既庆幸又欢喜,觉着母后还是爱他的,尽管后来意识到,母后更在意的是他太子的身份。
可是能叫母后在意,哪怕不是出于爱……那也够了。
他想没了阿璟,以后就他和母后相依为命,只要他孝顺、勤勉、懂事,当个好太子、好皇帝,母后迟早有一天也会认可他、爱他。
可母后还是惦记着弟弟,鞭策着他励精图治,也是为了快些将阿璟赎回。
再后来,弟弟终于回朝。
母后的眼里更是只剩下弟弟,无数次与他说:“我们欠阿璟太多,得补偿他。”
头两年,他也想做回那个好哥哥,尽力弥补,哪怕弟弟并不领情。
直到他和皇后迟迟无子,直到他查出痄腮,子嗣有碍。
“朕那时慌了阵脚,若此事暴露,这皇位毫无疑问得让给你,或是你的后嗣。”
“……”
听到这,司马璟还有何不懂:“所以你连着毒杀了三位与我议亲的贵女。”
文宣帝看他一眼,语调艰涩:“嗯。”
司马璟并不惊讶。
默了两息,他问:“钰儿是你的亲生血脉么?”
“是。”
文宣帝自嘲笑笑:“许是老天怜悯吧,蓬丘子的丹药起了作用。只那金丹药力猛烈,用了便离不开。”
“我三岁开蒙,五岁读史,自然知道古今服丹之人的下场。可开弓没有回头箭,若不继续服丹,整个人昏沉无力,压根无法应对繁冗的奏疏,而钰儿他还那样小……”
为了给儿子留下个好摊子,他明知服丹是在透支寿命,却别无选择。
“这大抵就是我的报应。”
文宣帝微微笑了笑,再度看向面前的弟弟,脸上却是少见的释然轻松:“这些话压在我心里太多年了,今日说出来,委实松快不少。”
司马璟看着他这模样,鬼使神差的想起昨日夜里,云冉趴在他怀里说的话——
「皇后怎么了?我虽没当过皇后,却见过表姐当皇后的样子……」
「那些尊荣美名,于我而言,都是虚的,我又不在乎那些,也不靠那些过日子。」
那不屑一顾的语气,叫他不禁轻笑出声。
文宣帝稍怔,眯眸看他:“阿璟笑什么?”
是在笑话他的报应?还是笑话他坏事做尽到头来落得这样一个可笑的下场?
“与你无关。”
司马璟敛了笑,淡淡道:“你说完么,说完了我走了。”
文宣帝:“……”
他坐直身子,眉头死死拧起:“朕方才说了这么多,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司马璟:“没有。”
文宣帝:“……”
见皇帝的视线依旧定定落在身上,司马璟目露不耐,从前也没发现皇帝这般粘人。
“王妃说过,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忆,珍惜当下方是正道。”
司马璟乜着文宣帝,语气平静:“这些年,你我都不曾好过。至于原谅,没必要。兄弟之情,更不必再提。”
“就这样吧。”
他抬袖行了个臣礼,转身。
“等等——”
文宣帝猛地咳了两声,叫住他:“禅位诏书,你拿着。”
司马璟脚步稍顿,没回身,只侧过脸:“我说了,我对这个位置没
兴趣。”
“你不是有儿子么,留给他罢。”
刚要离去,他忽然想到什么,肃声添补了一句:“西域大都护一职倒是颇得我意,权看你肯不肯给了。”
也不等文宣帝开口,他提步离去。
澄明的秋光透过雕花窗牖的格栅,文宣帝垂眸盯着桌案上那卷随意敞开的禅位诏书,憔悴的脸庞被一棱棱的光影分割成两半,幽微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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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宝贝们久等了!掉落小红包补偿~[抱抱]
第92章【92】处处皆好景,年年……xhwx6\.c\om(xh/wx/6.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