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糯筠生得粉雕玉琢,活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她仰着小脸,湿漉漉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慌,用手比划着。
——姐姐,你不要糯糯了吗?
糯糯的嘴里发出“呜呜”含糊的声音,不成句子。她在三岁那年发高烧,烧坏了嗓子,一直都是这样。
乔潇潇摇了摇头,看着妹妹,蹲下身子,抱住她,柔声说:“姐姐不是不要你了,是我考上了高中,要去乡里上学,每周都回来看你好吗?”
怀中的小人儿突然僵住了。乔糯筠虽然年纪尚小,却隐约明白“高中”意味着什么。她倏地抬起脸,眼底的泪光还未散去,却已亮起星星般的光彩。
——我看电视上说,上了高中就能考大学,就能过好日子啦!姐姐你快去!
她急切地比划着,肉乎乎的小手在空中划出坚定的弧度。
——糯糯会乖乖等姐姐回来!
看着那婴儿肥的小脸蛋和真诚的大眼睛,乔潇潇心如刀割,她用力地抱紧妹妹,哽咽着:“对不起……”
早饭,不出意外的,黄素兰没有出来吃。
三个人围坐在桌前,气氛压抑。
以往这时候,无论有什么要求,乔潇潇都会让步妥协的,可这一次,所有的话,她都哽咽地咽了下去。
上午,照例要去打工的,去镇上的山路很长。乔潇潇坐在拖拉机后斗,看着两侧的山崖缓缓后退。风吹乱了她用旧橡皮筋扎起的头发,有几缕扫在脸上,痒痒的。
路过村口小卖部时,几个同龄女孩对着拖拉机指指点点。乔潇潇认得她们,都是当年一起上小学的。现在她们擦着劣质口红,穿着紧绷的牛仔裤,已经准备嫁人了。
“听说她考了全镇第一?”
“有什么用,她伯母能让她读才怪。”
“她妈不就是读书读跑的?”
“呵呵……”
乔潇潇的指甲陷进掌心,但脸上依然平静。这些话她听了太多次,早该免疫了。
可心脏还是会疼,像被细铁丝一圈圈缠紧。
乔万山打工的工地尘土飞扬,烈日炙烤下,他的背脊弯成一道紧绷的弧线,一摞摞砖块压在他肩上,汗水顺着黝黑的皮肤滚落,在干燥的地面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他一天能挣两百块,这是用无数个弯腰、扛起、走动的重复动作换来的。
而乔潇潇则在工地角落的临时厨房帮工。大铁锅里的菜油滋滋作响,蒸腾的热气熏得她脸颊发烫,她得洗菜、切菜、端盘子,偶尔还要被脾气暴躁的厨子呼来喝去。一天下来,她手里攥着的,只有皱巴巴的一百块钱。
工地上有多少人?少说也有百来号。而所有的菜——白菜、土豆、豆腐,偶尔有几片薄薄的肥肉都得靠她和几个帮工的女人张罗。她一天切菜的动作不停,很多时候,到了家,晚上做作业时,拿笔的手都在抖。
大锅饭的味道实在说不上好,菜叶煮得发黄,土豆带着土腥气,偶尔浮着的几片肥肉也早就炖得没了油水。可工人们依旧狼吞虎咽,对他们来说,能填饱肚子就是最大的满足,谁还会在意滋味的好坏?
吃饭时,他们总是三三两两地蹲在角落,捧着豁了口的搪瓷碗,沉默地扒着饭。那模样,就像一台台耗尽燃料的老旧机器,仅靠着最后一点惯性在运转。
W?a?n?g?址?F?a?布?页?ⅰ???ù???é?n?2??????????﹒??????
今天的乔潇潇格外沉默。她缩着肩膀,机械地往嘴里送着饭粒。乔万山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伸出筷子,把碗里仅有的两片肉都夹到了她碗里。
乔潇潇猛地抬头,下意识就要摇头拒绝,却听见乔万山低哑的声音:“你吃,长身体。”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头,让刘海遮住发红的眼眶。饭粒混着咸涩的泪水,被她一口一口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