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听到这是质问会怒，会跳起来反驳，会像从前那样梗着脖子放狠话。

毕竟他是李慕玄，是在全性里闯出名号的「恶童」，怎会被人打了巴掌，还如此质问还不敢反驳？

可此刻，他趴在冰冷的石板上，望着左若童那双眼睛，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体颤抖，瞬间撇过头，缩在一旁。

左若童看着他偏过头，只是摇了摇头。

一切的起始便是李慕玄。

他之前还能够看到李慕玄眼里还蒙着一层水汽，所以他才想着能否将人挽回。

在一阵沉默中，左若童开口道：

「李慕玄，我看得出你有悔意。」

「只是，有悔意那又如何，有悔意但毫无悔改之心，又有何用？！」

李慕玄身躯颤了颤，但仍旧还未开口。

看着他这副模样，左若童眼中浮现出一抹复杂之色。

李慕玄眼底的悔意是藏不住的，可他偏要梗着脖子，连一句低头的话都不肯说。

左若童心中叹了口气。

他又何尝看不破呢？

大闹青竹苑，对着名门弟子口出狂言，甚至脱光全身衣物，肆意践踏这些正派弟子的尊严。

并且因此害死了人也没有丝毫悔改，甚至依旧登临三一门，想要证明自己没有错。

但那些看似张扬跋扈的举动，根子上不过是看不惯自己对他的轻视。

只是，李慕玄既不敢堂堂正正站到自己面前，又咽不下那口不服气的拧巴。

像是个被冷落的孩子，不敢反抗父母，只能用摔东西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不满。

可这种行为太蠢了，就算左若童也不能容忍这种行为。

这种将自己的不满，自己的后悔发泄在别人身上，而不和任何人沟通的行为，是最令人厌恶的。

尤其是青竹苑那桩事人命岂是儿戏？

左若童闭上眼，便能想起那殒命弟子的面容。

他从徐阁主给予的记忆中也知道，李慕玄当时也怕极了，可哪怕到了如今，李慕玄依旧没松口认过半分错。

什麽不染？

无非嘴硬，死罢了，哪怕明知是错，也依旧会犯。

就跟喝了开水还死着说不烫，但无论怎麽说不烫，开水将皮肉烫的滚烂是事实一样。

错了就是错，这是事实，但李慕玄怎麽都看不明白。

最重要的是李慕玄，根本看不明白是谁对他好，又根本看不明白是谁对他坏。

王耀祖倾尽所有，尽心尽力教导他，却换不来他一句师父。

而哪怕无根生帮了倒忙，让李慕玄流亡海外几十年，但哪怕百岁之后，李慕玄想起无根生却依然说出要用剩馀的生命服侍左右这种话来，甚至为此被陆谨打死也不悔改。

对你好声好气说话，好心好意对你，该尽孝的人却不尽孝。

而对你坏心坏意，还让你背黑锅，却对着疯狂磕头认爹，认贼作父，甚至奉上生命？

可笑。

看到这其中的差距，让左若童感觉有一丝可笑。

他看着李慕玄现在的样子，又想到李慕玄为了无根生宁愿死都不愿意改口的样子，顿时捏紧了拳头。

他本来认为李慕玄后来知错，所以让他悔改还是很简单。

但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岔了。

让李慕玄悔改，有可能，但让李慕玄悔改，又好像不太可能。

真是欠抽.——

但左若童随后又松开了捏紧的拳头。

他内心又叹了一口气，虽然李慕玄已经走到了无可救药的道路上，可这一切，真能全怪李慕玄麽？

他不禁想，当初若是早早看出不染仙人的脾气，给了李慕玄两巴掌，抓起来吊着打一天，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日这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