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2 / 2)

蚕茧 伊藤雪彦 15722 字 5天前

他没有擦。

「因为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麽忘了你。」

侍卫被抽走了魂魄,怔怔瞪着眼。他缓慢地丶小心翼翼伏下身,将正在颤抖的丶单薄的刺客,搂入怀里。

「别哭,别哭,我不再逼你。」侍卫喃喃低语。

「你会。」刺客泪流满面:「你一直如此。你在操我的时候,总是像个疯子,说我……说我令你着迷。」

侍卫想帮刺客擦去眼泪,用粗糙的衣袖,但心慌地发觉,那泪水,怎麽越抹越多?刺客一哭,原本就带着一丝倔强孩子气的俊秀脸庞,便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侍卫胡乱抹了抹,再也忍不住,低头将咸涩的泪水一一舔净。他吃掉刺客额角的血,吃他睫毛上的泪,试探地丶温软地,也吃掉了刺客的唇。然後是更深的撬动。舌尖丶齿列丶唾液,两头在黑暗中孤独了太久的野兽,用最原始的方式,确认同类的气味。

刺客喘得很重,手指本能地抓紧了对方胸前的衣领。侍卫则如过往无数个记忆中的夜晚一样,熟练地亲吻他。颈项丶锁骨丶肩胛。他仍然熟知这副身体的每一寸敏感,毕竟他们是如此熟悉,他从未真正放弃过索求这副身体。

刺客浑身都在发着热病,唇舌交缠,带着压抑不住的颤音。

「你……你这种时候,还想占我便宜。」他咒骂,但那语气,早已没有实质的愤怒,残留微弱的丶近乎幽怨的抗议。

侍卫将他搂得更紧,仔细吻着:「我想要你。不仅是贪求你的身体。我想真正的拥有你,想让你也……拥有我。」

「你就是个疯子,你知道吗?我是一个什麽都没有的人。你乾脆进来,就进来,把我毁了。」刺客闭上了眼睛,惨澹不堪:「如你所愿。」

侍卫获得了允许。他解下彼此湿透的衣物,让两具同样冰冷丶带着累累伤痕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他的手掌,探入刺客腿间,按摩那被城主肏伤的後穴。

刺客颤了一下,无话可说。

侍卫取了伤药膏充当润滑,用指尖,一指丶两指,极具耐心地开拓着。面对被命运左右,正在缓慢失血的刺客,即使如此他也像中了邪般的想抱他,他知道自己禽兽,甚至禽兽不如,可他停不了手。他让刺客靠躺在自己怀里,用一种能最大限度避免触动伤口的姿势,将他拥住。侍卫扒开那红肿的臀缝,以怒胀勃发的阴茎,抵着潮湿的缝隙。

侍卫低下头,对刺客低语:「你还有伤,若痛得不愿意,你说,我就停。」

刺客像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停,我便杀了你。」

侍卫嘴角,终於勾起了一抹极浅的丶可以称之为幸福的笑意。

他们紧密地交媾,以彼此身体为火炉,互相铸造,妄图重塑完整。刺客的声音,从最初的压抑,到中途的放纵,从愤怒的咒骂,到最後的哀回低泣。他的双腿,高高伸在侍卫肩上,化作旗帜,向这个毁了他丶又给了他唯一温存的男人,求一种坠毁式的解脱。

「你总是这样……让我没办法……没办法想……」

「那就不要想。」侍卫嗓音因情欲变得沙哑:「至少这一刻,我属於你。」

刺客的呻吟,在废弃的哨屋内断续,他是一阵被困住的丶找不到出口的风,反覆撕抓着周遭。侍卫的阴茎,往刺客体内越发深入,每一次的开拓,都经过谨慎考量,节制的试探底线,虔诚忏悔自己多年来无法抑制的贪婪。

刺客的指甲,深深掐进侍卫结实的背脊,留下几道清晰的血痕,他从喉咙深处溢出带着哭腔的呜咽。

「你这……混蛋……」刺客低声咒骂,夹杂被贯穿的痛楚与被填满的快感:「每次……每次都这样折磨人……」

侍卫将脸埋在刺客的颈测,汗与泪交融。

「我只是希望你……能格外记得我。」他绝望的恳求:「哪怕……是用这种方式。」

刺客眼角又淌下一行滚烫的泪。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立刻被侍卫的唇舌捕捉。刺客不再咒骂了,他整个身体,都软化在侍卫愈发猛烈的冲刺中。脚趾向内蜷曲,像一个溺水的人,抠得死紧,抓住那块唯一能让他感觉存活的浮木。

侍卫刻意丶反覆抵着刺客体内最敏感的区域,缓慢抽送,研磨,点燃刺客体内那沉睡了许久的丶关於欲望的火焰。刺客後穴本能地紧缩,随着磨人的节奏不住痉挛。他从喉间溢出难耐的丶忧伤的呻吟。「疯子……」刺客带着浓重的哭腔:「为什麽……为什麽你每次都能找到我……」

侍卫手掌滑过刺客紧绷的腰侧,避开了那道正在重新裂开的伤口。他吻上那块被他反覆标记的後颈,用舌尖轻舔,用这种方式,洗去刺客身上所有的痛苦。

「我曾想过停手!」侍卫喘息,带着歉疚:「但无论重复几次,我也无法放弃你。」

「那就毁了我吧。」刺客眼中闪烁着献祭的丶绝望的精光:「就这最後一次……让我忘了地狱般的人生!」

侍卫猛地加快节奏,撞击的力道,变得愈发疯狂。他渴望将彼此的灵魂,一同撞碎,然後在废墟之上,用污涂满地的血与精液,将它们重新黏回。

刺客的呻吟,变成了一声声断续的低吼。他在灭顶的快感与痛楚交织成的浪潮中剧烈颤抖。他猛地一悚,後穴抽搐收紧,喉咙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号,就这样,又猛又急地,射了满身。

寒意被他们滚烫的体温驱散。空气中弥漫着野蛮的丶原始的腥气。刺客的双手,在侍卫贲张的肌肉间游移,绝望地寻找可以停靠的港湾。

「我爱你……」侍卫模糊地坦承,在高潮即将来临的那一瞬间,他将牙齿再一次埋进了刺客的後颈。快感无声而浩大的雪崩,侍卫一声不吭地,将自己滚烫的精液,全数射进刺客身体深处。他们瘫倒在那床肮脏的薄被上。侍卫的手掌,抚摸刺客後颈上那圈崭新的丶渗着血丝的咬痕。那块滚烫的肉疤,是他们之间,一个永远也无法愈合的丶美丽的伤口。

「我做不到。」侍卫悄声说:「我没办法……毁了你。」

刺客闭着眼睛,他的嘴角微微发抖。

悲叹吗?抑或是单纯的筋疲力尽?

屋外雨声簌簌。

搜捕的声响由远及近。

刺客醒了。

他裹着早已半乾的湿衣,气息仍旧不稳。身上斑痕密布,有血,有吻,有指痕。他从一场无名的丶惨烈的战役中爬出来,一身狼狈,被揉碎了骨头似地,感觉酸软。

在他昏迷的时候,伤口被好好地重新包扎过。一直流个不停的血,竟然止住了。

「你是队长。不能叛逃。」刺客平静开口。

侍卫跪坐在刺客身前,替他把那沾染了血污的衣领,仔仔细细整理整齐。像是为即将慷慨赴死的战士整装,也像为即将远赴考场的丈夫,系好最後一颗扣子。

「你叛逃,他们会割开你的喉咙,拿你的头颅挂在城墙。」刺客又说了一次。

侍卫终於回答。

「连心都能掏给你,我哪里会在乎一条命?」

刺客叹了一口气。

他记得侍卫眼里那股疯劲,更记得在某个更加久远的丶快要被遗忘的夜里,他曾用尽全力反击,最後,依旧浑身鲜血地瘫倒在这个人的怀里,连呻吟都变得断裂。那个人一边凶狠地撕碎着自己,一边拚了命地,笨拙地吻他。

昨日交欢的痕迹与撕裂的血渍,还隐隐作疼。撕裂又甘愿的夜晚。唇齿交缠丶发丝纠缠丶肉与肉的拍击。他在那人宽阔的怀中不住冷颤,呻吟与低咒并行。他的肉体,紧紧地,扣住了这座联系过往记忆的囚笼。

明明该趁着侍卫熟睡时,将怀中的短刃,一刀捅进他的心脏。

可是他没有做。

他甚至张开双腿,让对方亲吻他身上每一道伤痕,进入他,填满他,撕裂他。他恨那紧咬不放的烙印,恨它,竟让自己也跟着发酸,发疼,一起发疯。

「我早就已经背叛了。」侍卫又说。

「什麽?」

「你问我,为什麽一次又一次回到你身边。我现在可以回答你了。」侍卫靠近,蹲下,在刺客的面前,与他平视:「我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刻。」

「哪一刻?」

「你愿意……不带恨意地,看我一次。」

刺客没有说话。双手,在身侧悄悄地收紧拳头。

「你以为我喜欢掌控你,我只是……太过渴望。你是我所认识的所有人中,最不肯屈服的人。你从那座地狱般的娼馆里走出来,满身是伤,依然咬着牙,撑着去活。我一再回来,是为了确认你活着……而且,我很想陪着你一起走。」

「去哪?」

「哪里都行。」侍卫跪在他面前,眼眶深陷,嗓音嘶哑:「你是唯一能拿刀插入我心头的人,而我不会抵抗。」

不该问的。

他早就知道,眼前这家伙,就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从满身屎尿还被他包夜蹂躏的时候,刺客就知道了。这个疯子,从未真正地放过他。当然,也从未舍弃过他。

刺客挣扎从地上站起来:「我可能也没那麽恨你了。」

侍卫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茫然的丶惊喜的神情。

「什麽……」

刺客轻声说:「你都愿意为我而死了,我当然也能为你远走。」

下一秒,刺客冷不防出手,精准击中侍卫的後颈。

侍卫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软软地晕了下去。

刺客推开了那扇门。

他没有说再见。

那个人,如果醒来,就会懂。

刺客会等。

无论自己身在哪里,那人总有一天,会找到他。

总会。

像所有无法磨灭的记忆与永不愈合的疮疤一样,再次,来到他的面前。

刺客上了侍卫留下的那匹马。狠鞭一下,眼前的视野,蓦地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後退却,变得模糊。他紧紧贴着温热的马背,没有回头。这麽一次恨晚的相认,刺客几乎要荒谬地发笑了。笑意极苦,比哭还要不堪。

剧烈的酸楚,融作一把烧红的铁,贯穿了他的灵魂。他睁着眼睛,茫茫然望着前方不断变换的光影,茫茫然地,流下眼泪。像在经历,今生今世,最後一场盛大的暴雪。

他回想每一次被男人拥抱过後,混杂愤怒与羞耻的疯狂;咬牙发誓要变强的那些岁月。他渴望变强,渴望有一天,能将总是骑在自己身上的寻欢客,一刀了结,找回他那早已支离破败的尊严。

但他赢不了啊。

在侍卫认出他,选择不出刀的瞬间,他就已经欠了那个人整整一条命。这场糊里糊涂的烂债,他不知道,此生此世,还有没有机会算清。他从怀中摸出一块肉乾,狠狠啃咬。腹部的伤,因为骑马颠簸,再次裂开。

刺客靠在枯树边,解开胸前襟扣,触碰颈上带着对方体温的丶邮戳似的崭新瘀痕。

过一阵子,就会消散了吧。

他低声叹息。

眼眶流窜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丶欲泣温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