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净瓶玉露,合修法门(2 / 2)

辨明方向,身形一起,已径直往西牛贺洲去了。

一路行去,虽挑的皆是荒僻小径,四下寂静无声,仍能见些乾涸痕迹。

风自林梢拂过,草木清香里,夹了股焦灼的土腥气。

山林两侧,叶子卷曲,失却翠意,灰蒙蒙垂着头,没了半点生机。

偶尔见得几道溪涧,也近乎断流,河床上只剩一片晒得发白的卵石。

姜义索性循着河道,逆流而上。

两日遁光,不紧不慢。

终在崇山峻岭间,觅得一处荒泽。

此地水汽犹丰,人迹罕至,最是合适。

他立于泽畔,将陶瓶口倒转,只送入一丝微末法力。

只见那朴拙瓶口,忽似化作无底归墟。

平静湖面,骤然陷下一道水龙,粗逾水桶,却无声无息,连半点波澜未惊,尽数被瓶口吞去。

此等声势,若是任其汲取,只怕顷刻间便能吸乾这百里大泽。

眼见湖水下落半尺,约莫取了此地一成水量,姜义手腕一翻,收了法力。

水龙顿断,湖面重归平静,仿佛什麽都未曾发生。

姜义亦不多留,收起陶瓶,复踏上程。

如此反覆,寻了七八处人迹罕至的江河湖泊,每到一地,只取一成,绝不多沾。

既不至竭泽而渔,又免得声势过大,招来麻烦。

半月奔波,总算将陶瓶斟得七八分满。

其中能容多少,他自也难言,只晓得定是骇人数字。

解村子燃眉之急,当是绰绰有馀。

待得重返两界村时,已是二十日后。

村中景象,比起姜义离去时,更添三分萧索。

北头那道素来不涸的小溪,早见乾涸。

夜里仍散着白日馀温,像一截烧尽的香灰。

村中几口浅井,也渐渐见底。

吊上来的木桶,十次有三四次是空的。

便是有水,也带着浓重泥腥,得沉上半日,方可勉强入口。

幸而乡邻之间,还能你匀我一瓢,我借你一担,日子勉强支撑。

只是,谁都心知,这不过是苟延残喘。

井里的水,是一日少过一日。

再这样熬下去,不出半月,怕是真的要出大事了。

人心一慌,闲言碎语便多了。

村头巷尾,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有人说是触怒了哪路神仙,有人道是天道反常,更有甚者,压低了嗓子,悄悄传言是不是妖孽作祟,才惹来这般灾祸。

说法千头万绪,谁也说不准。

于是稀奇古怪的土法子,也跟着冒了出来。

有人家在门口摆供桌,插三炷劣香,供一碗清水,对着灰蒙蒙的天,磕得头破血流。

也有些胆子大的,凑在一处,杀鸡宰羊,草草搭了祭台,跳几段不成章法的傩舞,求那虚无缥缈的龙王爷开眼。

可惜折腾半天,除了浑身臭汗,天上仍是乾乾净净,连一缕云影都无。

村中那股日渐浓稠的愁苦与惶惑,姜义只默默看在眼里,却未吐一字。

径直往自家山脚去了。

倒不是装什麽孤高,更不是要奇货可居,待价而沽。

而是心下明白,这场大旱,非比寻常,本就是一桩天定的劫数。

连西海龙王那等人物,都不敢擅自妄动,自己这点微末道行,又岂能明晃晃地去触这等霉头?

行事,讲究个水到渠成。

更要晓得,顺势而为。

刚到山脚,祠堂方向忽有一缕熟悉的神意拂来,如清风掠面。

片刻功夫,姜亮那已然凝实的身影,便已现于眼前。

「爹,您回来了。」

他脸上半点不见因旱而生的愁色,反倒嘴角含笑,仿佛怀里揣了天大喜讯。

姜义见他模样,心头微动,笑着问:

「什麽好事,乐得如此?」

姜亮闻言,笑意更盛,先规矩拱手一揖,这才朗声道:

「孩儿要恭喜您老人家,又要当太爷爷了!」

言辞里满是压不住的喜气:「前几日里,钦儿与桂宁传来消息,有了!」

「哦?」

姜义面上也漾出几分欢意,那因旱情积下的沉重,登时散了三分。

可旋即,心头一凛,眉梢微挑,淡淡道:

「怎会这般快就知晓了?」

要知姜钦与桂家姑娘成亲,满打满算才月余。

就算新婚之日便有了,眼下也该是半点动静未显才是。

况且以姜钦那点修为,还不至能辨得体内那丝初生脉动。

姜亮见父亲一眼看穿,脸上笑意非但不减,反倒添了几分神秘。

「这啊,正是孩儿要说的第二桩好事。」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眼神却闪着光:

「爹,您不是一直想寻一门阴阳合修的法子麽?」

「钦儿传了话来,新婚当日,你那孙媳妇,亲身传了他一门祖传秘法。」

闻得此言,姜义眸中精光一闪,转瞬即没。

心头因旱情积下的阴霾,登时散去七分。

他神色倏然一肃,身子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声调也沉了几分:

「此话当真?你……可曾亲身验过?」

此事关乎道途根本,容不得半点虚言。

姜亮见父亲神情,自知其意,脸上的喜气收了些,换上一抹既恭敬又带着几分自得的笑,不疾不徐答道:

「孩儿岂会虚言?此事,孩儿亲自回洛阳,与文雅一同试过,确有奇效,这才敢报与爹爹。」

姜义闻言,嘴角微弯,自语般叹道:

「阴阳合修之法……我只道桂家鬼仙出身,于此未必有涉,倒也未曾开口问过。呵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姜亮却是忽地一顿,像是想起什麽,又谨慎补了一句:

「只是,那法门并非道家正统的阴阳采补丶龙虎交媾之术,里头……多少带些鬼修的路数。但孩儿敢担保,论起效用,却是分毫不差的。」

言语里带着小心,唯恐父亲心生芥蒂。

岂料姜义听完,却朗声一笑,随手一摆,浑不在意:

「正不正统,有何干系?」

他眼底掠过一抹洒脱,淡淡道:

「大道三千,哪条路走到头不是通天?咱们在这红尘里翻滚的,讲究的,不过是『有用』二字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