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姜明成婚,山中变故(1 / 2)

第160章 姜明成婚,山中变故

山上的日子,如檐下滴水,不急不缓。

一滴,一滴,便把秋色滴得透了。

山风里多了股萧瑟凉意,连雀鸟的叫声,都显得格外清脆几分。

光景瞧着,似乎还是老样子。

云照旧懒懒地飘,树照旧顽固地绿着,柴门晨昏开合,鸡犬在院中穿梭,刨食或是追逐,一派安然。

只是姜明这人,近来肯在家中消磨的时辰,比往常多了许多。

先前不过是清晨一个时辰,在祠堂里说些经义,权当给一家老小醒醒神。

日头初升,金光一抹照进院子,这早课也就散了,各人去忙各人的事。

如今却改了章程。

日色才蒙蒙亮,一家人便聚在祠堂,连早饭都是匆匆扒上两口。

非得等到日上三竿,柳秀莲要去厨下张罗午饭了,这才算完。

姜义盘腿坐在蒲团上,听着听着,便觉出了些门道来。

自家这个大儿子,近来言谈举止间,愈发带了股藏不住的急切气。

话,还是那不紧不慢的话;

调子,也还是那个温吞平稳的调子。

可话里的意思,却是一层赶着一层地往外递。

像是在赶着什麽关口,非要把一肚子的墨水,趁早全灌进家里这几个大小不一的口袋里去。

而这些日子,最叫姜义心里宽慰的,还是自家那只馀一缕神魂的小儿子,姜亮。

这孩子生前最是耐不得这些,捧着书卷,不出三页,眼皮便要打架,半个时辰都翻不过一页纸去。

如今没了肉身,在祠堂里随香火缭绕,反倒能安安稳稳地坐下了。

起初,那神魂飘飘忽忽,如风中残烛,听得也是懵懵懂懂。

可日子一久,那玄奥的经文像是变成了一根根定魂的桩子,一遍遍敲进去,竟让他那虚浮的魂影日渐凝实。

虽还比不上姜曦他们听得透彻,可比起生前一见字就头疼的顽劣模样,已是天壤之别。

而自打那一回,姜义亲眼瞧见金秀儿,从那片迷雾缭绕的后山走出。

那地方,寻常人只消踏进去半步,心神便要被搅得七零八落。

她却是闲庭信步,衣袂微摆,眉眼间不见半分惊惶。

自那日起,他心里那杆秤,就微微偏了些。

水若有了方向,风再轻轻一吹,便顺势而下了。

柳秀莲,正是那阵风。

她的心思,如今是半点不藏。

今日唤金秀儿送一份新做的酥饼到姜明书案上;

明日又说哪块药田的草长得刁钻,得请姜明去瞧,偏又要金秀儿跟着去打个下手。

一来二去,便是块冷石,也得被这山泉水浸出几分温润来。

姜明的道心,依旧稳如磐石。

每日功课丶讲经,丝毫未曾懈怠。

可磐石之外,终究是生了些许青苔。

有时,金秀儿递茶过来,他会多看她一眼;

有时听她絮絮叨叨说些闺中趣事,嘴角便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神情,如冬末的河面,冰层依旧坚硬,冰下却已有春水悄然暗流。

直到又一个秋高气爽的时节,水到渠成,这桩事便定了下来。

没大操大办,只在山脚下的老宅摆了几桌,请了村中相熟的邻里乡亲,热热闹闹了一回。

酒席备得丰盛,姜明还特地多做了一桌,菜色与主桌无异。

趁着前院人声鼎沸,他独自端了食盒,沿着那条通向后山的小径走去。

半晌才空着手回来,肩头带着一星半点山里的露水气。

这般隐秘的事,他自以为做得妥帖。

只是,姜义瞧见了,也只当没瞧见。

直到月上中天,院里热闹散尽,只余父子二人,茶香氤氲在夜色与虫声里。

姜义慢慢捻着茶盏,像随口说话,却在指节轻轻叩着石桌时,把话头拐到了生儿育女上。

「明儿,你与秀儿修为都不浅,子嗣之事……不必急于一时。根基稳固了,对你们,对那孩子,皆是好事。」

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散,落在耳里,却带着过来人的分量。

修行人的子嗣,与凡人不同,牵扯甚多。

姜明手中茶杯微微倾着,月光碎在茶面上,他静静听着,神色如水。

待父亲说完,他才摇了摇头。

多年里,这是头一回,他如此明确地回绝了父亲的话。

「爹,此事……顺其自然。」

语气依旧温和,却有股不容置喙的劲道,「孩儿自有分寸,还望爹信我。」

姜义抬眼去看,只见那双眸子沉沉如古井,半点波澜不显。

他原本就没打算逼迫,如今听了,也只是点头,将那杯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罢了,你既有章程,我便不多嘴。」

话虽如此,不知为何,他还是在儿子平静的声音里,嗅出一丝……急切。

那味道淡得很,却像风里夹带的桂香,转瞬即逝,却叫人记住了。

院子里落叶还没被风扫尽,晚秋的天色便沉沉地压了下来。

姜明如今的道行,虽还未至炼精化气丶伐毛洗髓的境地。

然那缕神魂,早被淬得如秋夜最澄明的月光。

一照之下,自家这副皮囊里里外外,了若观火。

体内精气的涨落,如掌中纹理,操纵起来,比常人动根手指还轻巧。

婚后不过月余,金秀儿身上的细微变化,便瞒不过这院子里眼光锐利的一众人。

她那腹中,多了一线微弱却坚韧的生机,像风中豆火,摇曳而不灭。

这般月份,换作外头的名医,捻着胡须把脉半日,也不过说一句「气血稍有浮动」,断难窥破其中端倪。

可在这姜家小院里,一众神魂明旺之人的感知中,那点新生的气息,清晰得如夜色里的一星灯火。

最是欢喜的,自然是柳秀莲。

自从察觉此事,她脸上的笑意就没消过,从早到晚脚底生风。

也不管俗世安胎的法子对修行人合不合用,先一股脑儿张罗起来。

灶上煨着的汤药,从天亮到天黑香气不绝;

金秀儿屋里的床褥里外换了个遍,说是要软和些丶睡着才稳;

连走路说话都不自觉地轻了三分,生怕惊了她那宝贝大儿媳。

这股热乎劲儿,倒叫金秀儿哭笑不得,心底却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