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刽子手又如何?
那些侵略者死在我的面前,总好过,死在我面前的是我的挚爱亲朋!
去他妈的反思!去他妈的反战!当侵略者的刺刀顶在你爹娘的胸口,当你的姐妹被拖进暗无天日的军营……你那时候,才会真的後悔,後悔火力不足,後悔自己手里怎麽没有枪炮!!!
尊严……只在剑锋之上!
真理,只在大炮的火力覆盖范围之内!
在这里,一切困惑都烟消云散。面对这些武装到牙齿的侵略者,谈论和平与反思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你需要的就是更强的火力,更彻底的毁灭。他背包里这些简陋的丶由黑火药丶铁钉丶碎玻璃和缴获的鬼子手榴弹捆绑而成的“大礼包”,此刻就是他献给这片土地最赤诚的礼物。
他猛地从浅坑里跃起,继续冲刺。距离山包还有大概五十米。小腿传来一阵刺痛,可能是被流弹划伤了,但他顾不上看。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目标——山包底部一片看起来相对松软的丶有裂缝的冻土坡面。那里是绝佳的爆破点!
“快了……就快了……”
他喃喃自语,呼出的白气瞬间被风吹散。
童年的画面又不合时宜地闪现:他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照着那本破旧的《地雷战》小人书,对里面那些土法制造的武器心驰神往。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真的背着这样的东西,在真实的枪炮声中奔跑。这种感觉……真他妈的刺激!
他早已经分不清这世界的真假了。
三十米!子弹更加密集了。
他几乎能听到子弹划过空气的尖啸。一个踉跄,他差点摔倒,靠用手撑地才稳住身形。手掌被冻硬的雪地硌得生疼。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台方向,隐约看到林彦那张扭曲的脸,和其他正在与鬼子对射的身影。他看到还有那麽多矿工没能上车。
“值了!”
他忽然想!
“用我这条‘命’,换这麽多条命,怎麽算都值了!反正……又不会真的死。应该不会真的死吧!”
他眨了眨眼,便继续奔跑。
他甚至故意变换了一下奔跑的路线,吸引了一部分火力,为站台那边减轻压力。
二十米!十米!他终於冲到了山包脚下,背靠着冰冷的丶混合着碎石和冻土的坡面。
子弹“噗噗”地打在头顶上方的土石上,溅起一片碎屑。
他迅速卸下沉重的背包,动作因为激动和寒冷而有些颤抖,但依旧有条不紊。他摸索着引信,那是由几根粗糙的导火索和雷管组成的简易装置。
他抬起头,望向西边。太阳已经有大半沉㣉了远山的轮廓之下,天空像是打翻了巨大的调色盘,浓烈的橘红丶瑰丽的紫红和沉郁的靛蓝交织在一起,渲染着整个苍穹。
这壮丽的景色此刻却透着一股悲壮的残酷。他所在的这个小小山包,连同上面稀疏的丶挂着冰凌的枯草,都被这血色残阳浸透了,彷佛本身就在燃烧。
他深吸一口气,最後一次检查了引信。手指因为极度的寒冷和紧张而有些僵硬。他彷佛听到了站台那边传来的丶火车汽笛更加急促的鸣响,听到了更加激烈的枪声和呐喊。
“山川异域,不共戴天……”
他低声念着,像是某种仪式性的咒语,嘴角那抹疯狂的笑容再次浮现,并且扩大!
“天道好还,中国有必伸之理;人心效顺,匹夫无不报之仇。蠢尔丑虏,犹托要盟,朘生灵之资,奉溪壑之欲,此非出於得已,彼乃谓之当然。”
“小鬼子你记住,十世之仇犹可报也,大夏无不报之仇!”
然後,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拉动了引信!
嗤——引信冒出一股细小的白烟,迅速燃烧起来。
他没有立刻趴下,反而挺直了脊背,朝着站台的方向,用尽最後的力气发出了一声撕裂般的嘶喊,那声音穿透枪声和风声,清晰地传到了林彦的耳中:
“小鬼子你记住,大夏无不报之仇!!!我们和你们,山川异域,不共戴天!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们把这血债连本带利的还回来,等着吧,我要进军工企业,我要把你们整座岛屿,炸得四分五裂,炸到天上去……”
喊声未落,他猛地将燃烧的炸药包奋力推向选定的那个坡面裂缝深处,自己则就地向侧面一个翻滚,试图躲到一块凸起的岩石後面。
但一切都太快了。
轰!!!!!!!!!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丶彷佛来自地心深处的恐怖巨响,猛然炸裂!这声音并非尖锐刺耳,而是低沉丶浑厚,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丶令人灵魂战栗的力量。瞬间就压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
林彦只觉得脚下的地面猛地向上一拱,随即剧烈地摇晃起来,像是发生了强烈的地震。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小的山包,在巨响传来的核心位置,先是诡异地向内一缩,彷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拳击中!紧接着,山包朝向车站的这一面,如同一个被撑到极限的丶装满碎石的口袋,从内部猛地向外爆开!
炽烈的丶橘红色的火焰混合着浓烟丶泥土和无数碎石,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终於喷发,疯狂地从崩裂的山体内部冲天而起!巨大的烟柱裹挟着燃烧的杂物,直上云霄,彷佛要刺破那血色斑斓的天空。爆炸的火光在黄昏中显得异常刺目,瞬间将周围的一切都映照得如同白昼,连那轮残阳都黯然失色。
崩裂的巨响连绵不绝,如同滚雷碾过天际。无数的石块丶冻土块丶连同那些枯草断根,被巨大的冲击波抛向空中,然後像一场毁灭性的冰雹,朝着四面八方猛烈砸落!较大的石块翻滚着丶跳跃着,沿着山坡轰隆隆地倾泻而下,较小的碎屑则如同弹片般四处飞射。
整个山包,就像是一个被巨人用蛮力撕开的馒头,面向车站的这一侧彻底崩塌丶解体!漫天的烟尘迅速弥漫开来,混合着硝烟和泥土的味道,形成一片巨大的丶污浊的帷幕,几乎遮蔽了半个天空。
崩落的土石如同一条苏醒的土黄色巨龙,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沿着山坡咆哮而下!它们互相撞击丶碾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所过之处,一切都被无情地吞噬丶掩埋。那些试图从山包侧翼迂回包抄的鬼子兵,根本来不及反应,瞬间就被这奔腾的土石流淹没丶卷走,只留下几声短暂而凄厉的惨叫,旋即消失在滚滚烟尘之中。
大量的土石堆积在站台外侧的铁轨旁,越垒越高,形成了一道歪歪扭扭丶但足够高大厚实的天然壁垒。这道由碎石和泥土构成的“城墙”,虽然简陋,却有效地阻断了鬼子从那个方向直接冲击站台的路径。
当最後一块巨石带着沉闷的响声滚落到位,当弥漫的烟尘稍稍散去,林彦看到,原本那个小小的山包已经面目全非,朝向车站的一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丶触目惊心的豁口。而一道嶙峋的丶散发着新鲜泥土气息的乱石堆,像一道突然出现的伤疤,横亘在了站台与远处的原野之间。
碎石堆高低起伏,大的如同房屋,小的也有磨盘大小,它们杂乱无章地挤压在一起,缝隙间填满了松软的泥土和雪块。一些被炸断的丶光秃秃的树根从石缝中支棱出来,像绝望的手臂。整个壁垒在血色夕阳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暗红与焦黑交织的丶无比狰狞而又无比坚实的形态。
林彦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眼眶一阵难以抑制的酸涩滚烫。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污和煤灰,无声地淌了下来。那个有些癫狂的青年,真的用他最擅长的方式,为他们,为这上万名挣扎求生的同胞,在这绝境之中,硬生生炸出了一道生命的壁垒!
他脸上的表情扭曲着,分不清是巨大的悲恸,还是绝处逢生的激动,或者两者皆有。他猛地抬起那只还能动的胳膊,用脏破的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将软弱的泪水连同泥血一起擦去。
下一秒,他转过身,用尽胸腔里全部的力气,发出了撕裂般的丶却带着一种新生的力量的咆哮!
“快!!!继续上车,冲出车站!”
“其他的拿枪的同志们,上那个石堆!这是咱的同志,用命给咱换来的最好的阵地!”
“我们要让火车开出去!我们死也得钉死在这个阵地上!!!这是我们的最後一战,千万别放弃,还是那句话,苦不苦,想想民族屈辱;累不累,想想浴血先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