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戮力齐心,天下大同!(1 / 2)

寒夜之下,风雪呼呼的刮着,化作锋利的刀,持续切割着辽安矿区西北角这片浸透血的土地。

林彦依靠在那块染血的山石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冷空气,不停的灌进他的口腔鼻腔,又顺着鼻腔,灌进他的肺里。

他记得自己之前,吸一口气,都觉得肺里生疼!

但是他的肺脏现在竟然感觉不到疼了——就像是肺脏也被冻僵了!

他到现在,仍旧不理解,抗联的那些先烈,到底是怎麽在这零下几十度的天气里,坚持整整十四年。

他晃了晃脑袋,一口白气被他喷出来。

他已经数不清,自己开了多少枪,左臂早已失去知觉,只剩一种深入骨髓的沉甸甸的钝痛,像有铁块长在了肉里。

但他还得继续打枪。

继续射击。

战斗还没有结束。

他的身上,只有那支因为不断射击,有些发烫的枪管,能给他带来一丝温暖的感觉。

但是此时,这支从矿警手里夺来的三八式步枪,子弹已经再次打空。

他必须尽快重新填充子弹。

可当林彦,再次去摸索子弹袋时,手指触到的只有空瘪的粗布和冰冷铁盒的棱角……他猛地一怔,这才惊觉,从矿区军火库搜罗来的近百发子弹,竟都已打没了。

他分明记得,在矿区的军火库里的时候,自己将那些子弹,一股脑塞进袋里时那沉甸甸的触感,记得金属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那是希望的声音。

可现在,他摩挲了好一阵!

才从兜里,掏出三枚子弹……

三发黄澄澄的丶冰冷的小东西,孤零零地躺在他颤抖的掌心,映不出丝毫天光。他舔了舔乾裂出血的嘴唇,一股混合着铁锈和硝烟味的苦涩在口腔里蔓延开。

他咬着牙,极其缓慢地丶小心翼翼地将这三发最後的依仗一一压入弹仓,每推进一发,金属机簧发出的轻微“咔哒”声都像敲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没办法了。

就算只剩下三颗子弹,也得继续打!

多打死一个鬼子。

等於救下好几个这个世界的同胞。

装填完毕,他深吸一口冰冷彻骨丶混杂着浓烈血腥和火药味的空气,强迫自己从那块作为掩体的丶已被子弹啃得斑驳不堪的山岩后再次探出身。

步枪冰凉的金属部分紧贴着他滚烫的脸颊,提供着一丝虚幻的稳定感。

他眯起被风雪和汗水糊住的眼睛,透过简易的标尺缺口,急切地搜寻着目标——他记得很清楚,就在片刻前,一个土黄色的身影正骑在一个矿工的身上,双手像铁钳般死死扼着身下人的喉咙,那矿工的双腿还在无力地蹬踹。

他的枪口急切地移向那个方向,食指已预压在了扳机上。

然而……

没有那个土黄色的身影,没有挣扎的矿工,没有掐扼的鬼子,甚至……没有一个活人。

视野里,只有一片凝固的丶被彻底打烂的尸山血海。

他刚刚瞄准的位置,此刻只有一具趴伏着的丶破烂不堪的鬼子尸体,後脑勺上一个狰狞的黑洞正对着他,暗红和灰白的混合物早已冻结。

而那个本该被掐死的矿工兄弟,则歪倒在一旁,脖颈以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眼睛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脸上定格着最後的痛苦与窒息。

林彦举着枪,僵在了那里。

他的目光,像是被无形的钉子钉住,然後被迫缓缓地丶无法控制地扫过整条山脊。

刚才那场以命相搏丶喊杀震天的恶战似乎抽干了这片土地所有的生气,只留下这幅由死亡亲手绘就的丶巨大而静默的油画。

雪,早已停了。或䭾说,新落的雪根本来不及覆盖眼前的一切。山脊上的积雪被无数双脚丶爆炸的气浪丶泼洒的热血反覆践踏丶融化丶搅合,早已消失殆尽,露出下面黑褐色的丶吸饱了鲜血的冻土。地面泥泞不堪,不是春天的泥泞,而是一种可怕的丶粘稠的丶冻结着血冰渣的泥泞,踩上去会发出“咔嚓咔嚓”的细微脆响,那是凝结的血块和碎冰被碾碎的声音。

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它们以各种难以置信的姿势堆叠着丶扭曲着丶镶嵌着。许多已经无法分辨出原本的阵营,矿工的破袄和鬼子的黄呢大衣常常死死纠缠在一起。

一个鬼子兵的脸被砸得稀烂,仰面朝天,张着无声的嘴,而他的一只脚却被一个只剩上半身的矿工紧紧抱在怀里,那矿工的手指如同铁钩,深深抠进鬼子的皮肉,至死未松。

不远处,几个鬼子被扒得精光,赤裸的丶青白色的躯体上布满了可怕的钝器伤和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像被一群疯狂的野兽撕扯过。一个应该是内测玩家——林彦对他有些印象,在他刚刚和鬼子搏斗的时候,林彦听过他的嘶喊,他喊着说,他是茶啊冲航校的新生,迟早有一天,他要开着战斗机,飞过富士山的山头,让这些小鬼子知道什麽叫做山花烂漫……而就在不久前,他应该是拉响了一颗,不知道从哪里搜罗到的手榴弹,那个百年後的航校学生,大夏准飞行员,此时和周围三个鬼子的残肢断臂混杂在一起,难分彼此,只有一片模糊的血肉和破碎的布片。

……

武器散落得到处都是:折断的刺刀丶炸弯的枪管丶裂开的木制枪托丶沾满脑浆和黑泥的镐头丶甚至还有半块沾着头发丝的砖头。一面脏污不堪的鬼子军旗被踩进泥里,上面印着一个模糊的丶被血污玷污的图案。

北风依旧呜呜地吹着,却吹不散这浓得化不开的死亡气息。它徒劳地掠过这片屠场,只能将一种更加原始丶令人肠胃痉挛的浓烈腥气扩散开来——那是内脏破裂流出的味道丶脑浆的味道丶粪便失禁的味道丶还有血肉被火药灼烧后的焦糊味,所有气味混合丶发酵,凝固成一种实质般的丶令人窒息的帷幕,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口鼻之上。

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缓缓地丶执着地流淌到林彦脚下的岩石凹槽里,融化了边缘少许肮脏的积雪。

那是一条细细的丶暗红色的溪流,从山坡上方更高的尸堆处蜿蜒而下,在冰冷的地面上艰难前行,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轨迹。

林彦怔怔地看着,忽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他分不清这缓缓流淌的,究竟是矿工兄弟的血,是那些来自百年後“援军”的血,还是鬼子的血。或许,在这片被共同的血浆浸透的山脊上,所有的鲜血早已没有了分别,它们只是死亡最直接丶最赤裸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