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时常听他奶奶用“命”来安慰自己。
“都是命,如果不是命,你爹娘和小叔咋可能死呢?”这话总是萦绕在关尧的耳边。
可是关尧不信命,尤其是当他一次次地看到李英这人时,他更不信命。
——如果不是李英,关强、肖丽文,还有关兴,怎么可能抛下他和关娜两人,随大火而去呢?
在他看来,命,永远都是弱者用来说服自我的托词。
“师父,你咋顶个熊猫眼?昨晚没睡好吗?”等车驶上公路,孟长青关切地问道。
关尧不答。
孟长青接着问:“师父,是因为……今天要去见李英吗?”
听到这话,始终注视着窗外的人方才缓缓地转过头。
“你都清楚?”他轻声问道。
孟长青犹豫了一下:“我听所里的人提起过。”
关尧深吸了一口气,仰在座椅靠背上阖起了眼睛:“总说都过去了,可想起那事,到底过不去。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忍不住去想,要是李英没有烧起那把火,我们家……会是个啥样。”
会是啥样呢?没人知道。毕竟,已经过去的事从不存在如果。而关尧,一个活在自己设置给自己的无数条框中的一个人,也无法去真正地责怪、憎恨李英。
他知道,李英作为林场下属单位木业二厂的职工,也曾是一个苦命的人。
当年,凭借着自己父亲的关系,李英进了老单位,有了个铁饭碗,开始负责看守仓库,这人没什么大本事,只有一身蛮力。
可是,铁饭碗并不能让李英一家吃饱饭,他父亲瘫痪在床,母亲罹患精神疾病多年,妻子身有残疾,女儿也遗传了母亲的疾病,儿子李且倒还算健壮,只是火灾时刚刚成年,还没工作。也就是说,三十多年前,整个李家,都靠李英一人支撑。
直到那场大火。
大火烧得李英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出狱之后,他从扎木儿市区搬离,独居在了这片荒凉的山村之中。
关尧还能再说什么呢?或许,他也只能学着自己的奶奶,说一句“那都是命”。
“好好看路吧。”见孟长青三心二意,关尧喟然一叹,“回头你再把我带沟里,咱家可就真没人了。”
“呸呸呸,”孟长青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师父你少说不吉利的话。”
两人此时已驶入山间,低矮的原岭淹没城市边缘,将扑面而来的冷空气送入车中。
孟长青就要去开空调,关尧却一手按了下来:“这天还没冷到得开暖风呢,你这年纪轻轻的,冻一冻得了,少费油。”
一听这话,孟长青顿时不乐意了,他叫道:“师父,上次你带郁警官出门,天还没现在冷呢,你都开暖风了,而且还是蹲点呢,咋一换我,就不许开了。”
“啥,啥叫带郁春明出门就开暖风?”关尧下意识就是一结巴,他答非所问道,“你年轻人冻一冻咋了?跟这个比跟那个比的……”
孟长青撇了撇嘴:“师父你就是骗心,天天装得好像很讨厌郁警官一样,实际上咱们所里,你比谁都关心他。”
“你小子又在说啥四六不着的话?”关尧一巴掌呼到了孟长青的脑袋上,“给我好好开车。”
孟长青终于噤了声。
从扎木儿市区到千金坪的路不近,开车来回起码得三个小时,等两人穿过原岭一路来到此地时,已是上午十点了。
千金坪是山窝里的一块平岗,早前幺零三林场还红火时,这里驻扎过不少伐木工人。而现如今,整个村镇的房屋已几乎全空,其间只剩几位老人,以及一些仍旧留守这里的林场老职工。
关尧拎着找回的钱包,从村这头一路走到村那头,才看见李英住的那栋自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