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个部队派来领粮领料的人,挤作一团,吵吵嚷嚷。
可张神剑哪里有这个耐心去排队?直接对着手下吼了一声:「抢!」
数十名骑兵,二话不说,便直接冲进仓库里,抢了十车草料和粮米,扬长而去。
负责看管仓库的是黄巢牙兵,虽然愤怒,但看着对方人多势众,也不敢上前阻拦,只能任由他们离去。
等张神剑抢了粮草回来后,他的营地里很快就升起了袅袅炊烟。
张神剑不仅让部下们用抢来的稻草,给战马铺设了温暖的马厩,更是生起了十几堆熊熊的篝火,架起大锅,煮起了热腾腾的米粥。
张神剑所部的这数百名骑兵,都是毕师铎麾下的核心精锐,不仅装备精良,在补给上,也是绝对的优先级。
他们每个人过江前,一人配发了两条肉乾。
而现在,这些草军骑士直接将两条肉乾都切了,煮个肉粥。
反正今日大战能不能活还是一回事呢,索性就吃个够!
这边大锅煮着肉粥,散发着浓郁的香味,那边此前派出去的几个骑将也返回了。
他们在附近巡弋的时候,发现了一片还没被拔光的菜地。
于是,青菜被切得细碎,最后和肉粥一道,熬成了一锅香气扑鼻的肉菜粥。
当其他营的草军士卒,还在寒风中,啃着冰冷硌牙的乾粮,张神剑的骑兵们,已经一人捧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肉粥,吃得是满头大汗。
这青菜煮肉粥,那是给个神仙也不换!
于是,其部士气就更高昂了!
与此同时,在战场的另一端,草军的游奕兵张归弁也咽了咽口水。
在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已经带着七八名精锐的斥候,潜入到了战场的最前沿,哨探对面唐军的动向。
这会儿,他正一动不动地,趴伏在一处冰冷刺骨的水坑边。
寒意不断地从湿漉漉的泥土中,侵入他的身体,让他时不时就控制不住,哆嗦一下。
通过窥管,张归弁仔细地观察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处唐军营地。
和他们草军一样,这些唐军显然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架设木桩营地,都是用预制好的移动木栅,和林立的步槊,绑在一起,临时构筑而成的。
所以,张归弃能很容易就看清唐军营地内部的情况。
但他看见还不如不看。
只因为,此时的唐军营地内,一队队唐军吏士正围着篝火,悠然地喝着热气腾腾的肉汤,吃着烤过的乾粮。
甚至,还有专门的伙夫在烧着滚烫的茶水,不断给周围的唐军武士续茶。
张归弁看着那些营地的旗帜,上面挂着「保义军」的旗号,还有一面绣着斗大「高」字的将旗。
他也不晓得,这到底是保义军的哪位将领,但人家能在这大战前的战场上,拥有如此奢侈的给养,毫无疑问,必定是精锐中的精锐。
张归弁嘴里的口水已经满了,下意识咽了下去,随后就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皮囊,仰头抿了两口辛辣的烈酒。
烈酒驱散着身上的寒意,张归弁带着手下悄无声息地退下,上了留在后方的战马,返回本阵。
可在返回的路上,张归弁他们遇到了一群被困在战场中间的流民。
这些人蜷缩在一起,看到张归弁这些精干哨探,吓得是瑟瑟发抖。
但张归弁并没有对他们如何,只是勒住马,冷冷地告诉他们,赶紧离开这里,很快就要打大仗了。
说完,张归弁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可他队伍中,却有三名斥候,在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悄悄地脱离了队伍。
很快,他们的身后,便传来了一阵凄厉的惨叫声。
张归弁的眉头,紧紧地皱了一下。
但他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指责什麽,只是带着剩下的人向着自己的营地,疾驰而去。
而那三名行凶的斥候,在完事之后,冲着张归弁离去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
最后,他们将砍下来的几颗男性流民的首级,用绳子系在马鞍上,也兴高采烈地回营报功去了。
朱温带着十几名骑兵,奔过冻得梆硬的田埂,从渡口返回了自己的营地。
这个时候,柴存的亲信牙将柴自用早已等候在了那里。
他对朱温说,柴帅请他去中军大帐议事。
——
朱温点了点头,他让各部依令用饭,然后就带着庞师古丶朱珍丶许唐丶李晖丶邓季筠五人,顶盔掼甲,前往了柴存的帐篷。
和朱温那边一样,柴存的营地也没有什麽遮拦,数千大军就这样散布在田埂之上。
他能看见很多士卒,甚至还穿着单薄的夏衣,这会儿只能裹着枯黄的稻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见此,朱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进了帐篷后,柴存正在隔空怒骂着黄巢。
他拍着案几,怒骂:「这黄巢不是个废物吗!大老远地将咱们从江陵喊过来,却连最基本的补给都提供不了。就这麽一个晚上,我营里就减员数百人!就这样还想和官军决战?
」
「我决他个蛋!」
也是忍耐到了极点,他喊来一个牙兵,发狠道:「你现在就去黄巢那里,把我的话,一字不改地告诉他!」
「现在,毕师铎的队伍被安置在最前线,我柴存的队伍,也被放在了最东线,对面就是硬骨头的保义军!」
「而你黄家的几个军,现在却都舒舒服服地布置在二线!怎麽?这是要让我们这些外人,给你们黄家垫刀口吗?」
「这样做,就不怕让跟着你们干的弟兄们,寒了心?你黄巢,什麽时候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那牙将正要跑去转达,柴存又喊住了他,再次威胁了一句:「告诉他!咱们的命,也是命!真要是打光了,到时候,就让他黄家的几个宝贝,自己去打那保义军吧!」
那牙将重重地点了点头,最后快步奔了出去。
这个时候,柴存看见朱温过来了,脸色稍缓,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朱三,让你麾下分一支骑兵,去右翼的江堤那边看看。那边有弟兄们说,保义军有支骑兵,出现在了那里。你们去仔细查看一下。」
朱温点了点头,当即回头,对着帐外候命的朱珍,下达了命令。
这让柴存很满意。
这个年轻人的确是个人才,吩咐的事情,都是毫不犹豫,立即丶马上去做,从来不讨价还价,是个能干事的。
他心中暗自感叹,现在的草军,明面上是整合了,但内部,却比过去还要乌七八糟。
像自己这种从完整的票军改为一军的还好些,而如王重霸他们,都是由好几个山头拼凑起来的,那才叫相互使绊子,内耗不断。
现在队伍中能像朱温一样,能存粹办事的,不多了。
从这一点来看,他的兄长朱存战死,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不然,也不能让这个朱三郎,出挑出来!
可这边柴存刚暗夸完朱温,朱温就趁机提了一点要求,他希望能从柴存这边要一批冬衣。
这天,陡然降温,显然是寒潮来了,后面,很有可能会下大雪,兄弟们没有冬衣,扛不住的。
柴存愣了一下,沉吟了片刻后,点头同意了。
他决定,一会儿就亲自去黄巢那里,为自己的部下要一批冬衣下来。
之后,他又和朱温聊了一下他所部的情况。
现在,朱温的部队,因为吸收了不少江汉战场上唐军俘虏,所以战斗力在整个柴存军中算是很高的。
柴存便有意让朱温在此次大战中,担当头阵。
朱温心里有数,没有当面拒绝,只是不卑不亢地,将自己部队目前面临的种种困难,都详细地讲了一遍。
柴存听得有些烦躁。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派去黄巢那里的那个牙兵回来了。
那牙兵喘着气,禀报导:「大帅听了你的原话后,他也————他也让小的,给柴帅带一句原话————」
「他说什麽了?」
那牙兵咽了口唾沫,说道:「他说————我会让我兄长黄存,亲率本部,与你军并肩作战!」」
柴存,瞬间沉默了。
黄巢竟然愿意将他自己最核心的,由他兄长黄存统帅的核心大军,也调到最危险的东线,与自己并肩作战?
那他还有什麽好说的?想到这里,柴存忽然就感觉到了一丝疲惫,便摆手让所有人都下去。
那朱温在走出了柴存的大帐后,对着身边一直跟随的庞师古,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回去告诉弟兄们,对那些新投降过来的骑兵,要多加注意。一旦发现有任何不对的苗头,不用请示,就都给我————杀了。」
庞师古心中一凛。
说完,朱温就望向对面,看那些唐军阵地上飘起的连绵七八里的炊烟,缓缓地补充了一句:「这一次,咱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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