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柳憕好好享受一下狂喜的激动,便听少君长接着说道:
“坏消息是使者言无法用锦缎赎人,让吾等对尔想杀便杀,随便处置。”
柳憕如坠冰窟!一身热血顿时凝固!
少君长补充道:“使者是王扬。”
柳憕眼圈瞬间红了,脑中轰地一声,霎那间如被毒蛇噬心!
奸贼害我!!!!我便是化作厉——
不对。
王扬无官无职,朝廷怎麽可能派他做使者?难道是我父兄托他来的?为什麽托他?难道因为他与这蛮子见过?蛮子一直在探王扬消息,现在是故意挑拨,引我说王奸贼的底细,万不能中计啊!!!
柳憕知道自己怨毒神色已经尽被蛮子瞧了去,直接改口恐怕不能取信,便道:
“定是柳家政敌以卑鄙手段威逼王君!这帮小人,我便是化作厉鬼也不放过他们!”
少君长淡淡道:
“根本没人威逼,王扬自己言的,言尔在柳家不受待见,根本没人想出锦缎赎你。让我们把尔是杀是刮随意。”
柳憕眼中泪珠涌出,手指痉挛般抓住衣襟,指节泛出青白。
不要怕!
他一定是骗我的!
柳憕一面安慰自己,一面又不由得怀疑会不会是他父兄托了王扬前来救他,而王扬表面答应,实则暗藏祸心,想借蛮人之手除了自己,然後再回去假惺惺地哭诉一番,说是救援不力,愧甚憾甚。兄长仁厚,必被他所骗!父亲英明,但却不知王扬为人,亦可能被其蒙蔽......一念至此,寒意骤然爬上脊背......
现在柳憕面临着一个可能涉及生死的选择——是继续冒着被卖的风险力挺王扬,还是转而拆王扬的台,揭露其面目后再贬其身份,力证王扬不可能是朝廷使者,让蛮子不要相信此人?
电光石火之间,柳憕不知为什麽,脑海里突然跳出乐家庄园里王扬联句时的场景,魏况言:“嘉肴极欢娱。”王扬对曰:“寂寂意独殊。”此句大有深沉意,全诗格调亦由此起。能有如此深沉的心意,说不定不至於太过於阴毒?
再说事已至此,若再行反覆,岂不是让自己更不可信了?!
算了!
赌一把!
他牙关一咬,抹了把眼泪,猝然昂首道:
“他既如此说,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此天亡我!非王君之罪!是杀是剐,全凭少鲰耶做主!”
少君长冷着笑走到柳憕面前,身影如阴云般笼罩在柳憕身上,一边抽出腰刀,一边道:
“尔留遗言这。”
屋中烛火猛地一跳,映得刀光森寒如雪。
柳憕强忍着害怕站起身,挺直了脊背,从阴影中挣出了半身光亮,咬了咬哆嗦的嘴唇,深吸一口气道:
“还望少鲰耶把我的尸首交给王扬,请他带我回建康,转交予我父。此人一诺千金,只要答应,一定办到!”
少君长冷哼道:
“他也回不去这。他冒充朝廷使者,被吾识破,现在已经押起来这。”
柳憕断然道:“不可能!”
“如何不可能?不言他何凭证都没有,就言他年纪这麽轻,如何能做得使臣?他被吾拷问,已承认是冒充了。”
“哈哈哈哈!”
柳憕大笑不止。
少君长怒问:“尔笑何?”
柳憕摇头笑道:
“你这话一听便是假的,他堂堂琅琊王氏贵公子,怎麽可能冒充使臣?凭证的话我不知道,但你说他年纪轻便做不得使臣,呵,你懂不懂什麽叫琅琊王氏?门阀之盛,甲於南国!簪缨之贵,冠绝江表!高门之中,以他琅琊王居首!便是我河东柳都要矮他一头!他如此门第,如此才学,别说区区台使,便是宰相也做得!”
柳憕越说越意气风发起来!
少君长也不多说,举刀便砍!
柳憕意气顿无,面如土色,忙喊道:“请少君长代我向令妹致歉——”
“她已经被吾骗走这,提她没用!”
柳憕惶惶失色,飙泪道:
“让令妹好好照顾自己!还有那苏丶图米,依鹿尔,让她们保重!柳憕去也!”
“去死!”
少君长大吼一声,腰刀劈空斩下!
柳憕闭紧双眼,身体猛地回缩,肩膀不自觉地耸起,彷佛这样就能抵挡那致命的一刀——
预想中的剧痛迟迟未至。
耳边只听得“铮”的一声响,随後便是沉闷的脚步声。
柳憕眼皮颤了颤,睁开眼,见少君长已收刀回鞘,向外走去,头也不回地说道:
“王扬正与吾谈,谈好尔可活,谈不好,尔与他一同死。”
柳憕呆住,连衣衫被冷汗浸透都浑然不觉。
少君长高大的背影在门口顿了顿,回头道:
“吾蛮待尔甚善,未虐待於尔,一会儿王扬见尔,尔说话自斟酌,若敢挑拨,定不饶尔!”
......
少君长出门后,没走几步便被妹妹带领三个姐妹堵住去路,斗鸡似的瞪着少君长。
少君长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用蛮语道:
“不算太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