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东路院。
玉钏虽平时话语不多,却是心思灵巧之人,察觉秦显家的突然瞧自己,目光让人很是讨厌。
她日常都在王夫人身边伺候,自然知道秦显那个混帐儿子,如今正整日算计娶媳妇。
那秦勇也是个家生奴才,他要娶媳妇只能娶府上奴才丫鬟。
可府上家生丫头都知根知底,哪个不晓得秦勇是什麽货色,但凡到年龄的丫头,个个都躲着这事。
原本太太不知什麽原故,突然便厌烦二爷房里的麝月,还想着把麝月配给秦勇。
因大家都是二房的丫鬟,玉钏从小就和麝月熟识,当时还为麝月捏了一把汗。
好在麝月这丫头命好,虽被太太撵出二爷房里,鬼使神差般被东府二姑娘看中,这才摆脱配给秦勇的厄运。
玉钏做梦都没想到,麝月从二房全身而退,这股子祸水竟流到自己头上。
这秦显老婆竟对自己动心思,暗中央求太太将自己配给秦勇,虽这事她避着自己和太太说的。
但是哪里瞒得过她这贴身丫鬟,虽然王夫人一时没答应,但玉钏依旧心中惊惶不定。
自己要被配给秦勇这等无赖,还不如拿绳子吊死乾净。
她本来想找姐姐金钏商量,只王夫人身边一等丫鬟,如今就剩她一人,片刻也离开不得。
日常亲眷走动或入西府请安,太太都只带她一个人进出,即便偷懒离开都不能的。
宝二爷房里的碧痕丶秋纹,虽被太太调拨到东院使唤,但太太只是让干些散活。
出入也不让她们跟着,言语中露出些意思,嫌弃她们只是二等丫鬟,跟在身边不够体面……
虽太太听了秦显家的恳请,一时间并没有松口,但玉钏心中却像扎了根刺,每当想起便害怕恐慌。
……
她又听秦显家的在太太跟前搬弄是非,明摆着挑拨大房二房起嫌隙,越发觉得这老婆子面目可憎。
当初姐姐金钏被逼的跳井,多亏琮三爷救了姐姐性命,她心里可一直念着琮三爷的好。
更不用说每次得闲找姐姐说话,姐姐不仅说自己姑娘好处,更常说琮三爷何等仗义出色。
上回玉钏去梨香院找姐姐金钏,赶巧便遇上贾琮。
这麽身份尊贵的爷们,一点架子都没有,对自己这小丫头也和颜悦色,还送自己一个稀罕的番柿。
人人心里一杆秤,谁也不是眼瞎心蠢,难道还分不出好歹。
虽然自己是二房丫头,但也看不惯秦显老婆这般嘴脸,一味昧着良心说话挑拨。
虽不敢当面去说,但琮三爷就比宝二爷好太多,要是哪个硬说不是,就是不要脸面说瞎话。
玉钏心中有些心神不定,听秦显家的说道:「太太所言极是,宝二爷衔玉而生的贵人,正经的国公嫡孙。
二爷成亲可是荣国府大事,万万不能清简马虎。
虽如今家里情形不同往日,但太太也不需太过担忧。
依着我这些短浅见识,仔细想想未免没有填补方法。」
……
王夫人目光一亮,说道:「你想到什麽妥当法子,说出来我听听,果然是好的,我必记着你的好处。」
秦显家的说道:「我听到西府风声,姨太太在金陵的几间老铺,因为生意不景气,一下都租给金陵鑫春号。
据说鑫春号是金陵最红火的皇商,姨太太这法子多活泛,什麽事情都不用做,坐在那里收大笔租金银子。
家里亲戚哪个不知道的,鑫春号其实就是琮三爷的产业,不过是交给外头那姓曲的女人打理。
既然琮三爷能给姨太太好处,自然也该给太太好处,老爷太太可是他的血亲,关系比姨太太亲近太多。
太太在城里不是有两间嫁妆铺子,如今外头生意太难做,不过也租给鑫春号。
凭着琮三爷和老爷的情分,店铺租金总不好按市价,怎麽也让一些给老爷太太,也算琮三爷尽了孝道。」
……
一旁玉钏听了这话,忍不住有些恶心,秦显家的也太不要脸,这种强占人家便宜的话,也能说的出口。
老爷虽对琮三爷有恩义,但毕竟不是老爷亲儿子,该尽孝道也得是宝二爷,孝道的事也能胡搅蛮缠。
太太要是按秦显婆子说的办,岂不是伸手往别人口袋掏银子,给外人知道可要笑话二房。
王夫人听了这话,内里颇有些心动,只是一时拿不定主意。
当初她亲眼看到贾琮和宝钗乱搞,心中羞愤欲死,从此就和妹妹一家生了嫌隙。
本想趁着二房迁出荣国府,就势把妹妹一家也挤兑出西府,省的让贾琮继续玩弄宝钗。
没想到东府那小子恋奸情热,生生想出一番好话,又将自己妹妹一家留在西府,让王夫人丢了脸面。
如今薛家的生意又攀上贾琮的好处,在王夫人的狭私揣摩中,不过是奸夫淫夫的把戏。
王夫人心中很不是滋味,自然也很是嫉妒羡慕。
但她也十分清楚,贾琮心里并不待见她,这种好处她很难沾惹得上。
皱眉说道:「我那两间嫁妆铺子虽不算红火,日常生意还算过得去,再说今年进了不少新货。
要是把店铺租出去,店里的新货不好安置,总不能斩价甩卖,那可是要亏大钱的。
再说店铺的掌柜和夥计,都是我从南边带来的陪嫁,没了店铺这些人也不好安置。
薛家是商贾之家,他们做事只计算银钱,我们贾家是国公门第,也这般行事会让人笑话。
你这法子虽然不错,我却不能这麽办,总要顾着贾家二房和老爷的体面。」
……
秦显家的听王夫人这话,心中不禁有些腻味,如今贾家二房已这等德性,还有什麽体面可言。
偏生太太还这等傲气,每日将体面二字挂在嘴边,也不怕别人听了寒碜……
但是这话她只敢在心里转悠,绝对不敢漏出半点口风神情。
因为他们一家子也走投无路,在贾家只能跟着二房混日子。
追根溯源,当年司琪的外婆王善宝家的,在东路院虐待过琮三爷,还逼得琮三爷的丫鬟跳河。
从此王家和琮三爷结下死仇,最终王善宝家的被贾琮治死,王家和贾琮成了解不开的死扣。
王善宝家的外孙女司琪,虽是二姑娘迎春的贴身丫鬟,也因此无法在贾家立足。
早早被迎春还了身契,又赏了一笔银子,打发了自行嫁人,王善宝一家子彻底被扫地出门。
因王善宝家的女儿嫁给了秦显兄弟,秦显家的算是司琪的婶娘,秦王两家洗不脱的亲缘关系。
自从贾琮在贾家发迹,秦显一家子也成了过街老鼠,从此便走了下风口。
两夫妻先跟着贾赦邢夫人混日子,没想倒霉起来喝凉水也塞牙,没多久大老爷和大太太也倒了。
东路院搬来二老爷和二太太,秦显两夫妇无路可走,只能又跟着王夫人听使唤。
要是他们敢去西府找路子,二奶奶忌讳着琮三爷的仇怨,必定要伸手碾死他们。
这些年秦显家的暗地之中,不知多少次咒骂王善宝家的,这短命的婆子惹的事,害的秦家一辈子不得翻身。
虽她和王夫人是王八看绿豆,其实她内里并不觉得对眼,只是无路可走罢了。
……
她见王夫人死要面子,一时有些语塞,不过她别有所图,必要给王夫人出个主意,后头事情才好说话。
笑道:「太太这话有理,老爷和太太都是尊贵人,哪里能像我们这般想事,倒是我少了见识。
太太不愿出租嫁妆铺子,左右细想也是极好的,正好能用另外一个妥当法子。
这个法子比起出租铺子,既不张扬又极体面的,且能给太太赚来大笔银子,必能给宝二爷风光大办亲事。」
王夫人听了眼睛一亮,说道:「竟还有这种好法子,快说来我听听。」
秦显家的笑道:「太太是尊贵人,日常都在内宅坐镇,所以外头的闲事知道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