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4章 如您所愿,首相(2 / 2)

大不列颠之影 趋时 5999 字 23小时前

亚瑟挑了挑眉毛,没有插嘴。

墨尔本继续道:「他们觉得英国————太主动,太热情了,尤其是对七位德意志教授。」

说到这里,墨尔本顿了顿,疲倦的笑道:「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他们觉得,你太受欢迎了。

「」

墨尔本把报纸往桌上一放,拇指仍然压在那行标题上——《自由的码头:七君子向伦敦致敬》。

「你知道吗,亚瑟————有些事情,从远处看像胜利,从近处看却是一个麻烦正在被人抬上楼梯。昨天那一幕,教授们在众人簇拥下向你致意,群众又因你欢呼————从道义上来说,我当然替你高兴。」

亚瑟端坐在沙发椅上,等着他的下一句。

「但从政治上说,我必须善意的提醒你,你现在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被反对党解读为政府行为。下院今天已经有人把你在码头的讲话,当成了我们的官方态度。还有报纸是这麽写的:真正代表政府勇气的人,不在白厅,而在码头的石阶上。我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听到有人夸奖政府有勇气」了。」

说到这里,墨尔本子爵从桌上抽出了一张纸,放在亚瑟面前:「这是今天汉诺瓦驻英公使当面向我递交的抗议书。他们对近来发生的事件深表遗憾,并希望英国政府采取谨慎态度,避免鼓励德意志自由派。亚瑟,你觉得给他们什麽样的答覆比较好呢?」

亚瑟扫了一眼那封抗议书:「阁下是希望我作出答覆,还是希望我替政府答覆?」

墨尔本往椅背上一趟,温和的笑了笑:「如果你愿意承担起替政府答覆的责任,那当然最好。毕竟,你现在比政府更能让他们相信,我们无意干涉德意志的事务。」

亚瑟轻轻合上抗议书:「但是,如果我开口了,反对党就会说,政府是在借我开口,是在搞影子外交。」

「不错。」墨尔本点了点头:「可是如果政府开口,他们又会说,内阁是想用教授们的风波转移加拿大的焦点。」

「阁下。」亚瑟缓缓开口道:「事情得一件一件解决,如果您指的是加拿大问题,我可以去见达拉莫伯爵,但我不能答应您他会立刻点头。至少,在他看见自己能够真正办事之前不会。关于我在此事上的立场,前几天我也已经在女王陛下御前表明了态度。如果我们只是派他去做一个象徵丶一个花架子————那不但救不了蒙特娄,甚至连伦敦的舆论也救不了。达拉莫伯爵愿意出马,但他必须带着权力,而不是带着行李。」

墨尔本闻言微微点头。

亚瑟指着桌上那份《晨报》:「至于汉诺瓦的抗议,我会向媒体说明,我的讲话不代表政府。我代表的只是伦敦大学和学术自由。这一点,我相信汉诺瓦政府应该能够理解。」

墨尔本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真正的轻松,却又迅速被别的情绪盖住。

亚瑟顿了顿,语调微微放低:「但我不会让教授们觉得自己是被政府噤声。

这群人刚从汉诺瓦的宪政废墟里逃出来,他们需要一个能立足的地方,而我————

不能在此刻抽走这块地板。」

这句话让墨尔本沉默了好几秒:「即便辉格党愿意支持新《警察法案》?」

亚瑟听见墨尔本的那句话,轻轻笑了一声。

他可不相信墨尔本的承诺,毕竟当初墨尔本子爵在内务大臣任上可没展现出多少对苏格兰场的好感,甚至还闹出了冷浴场事件。

况且,这位《警察法案意见稿》的起草者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份意见稿写的有多扯。

别说让辉格党支持了,就算放在保守党眼中,那份意见稿也相当的政治不正确。

皮尔前阵子还特意把他叫去了卡尔顿俱乐部,问他这麽写是不是认真的。

再说了,他才刚刚凭藉哥廷根七君子扭转了自己在舆论界的专制主义形象,现在完全没有理由亲手把七位教授推进泰晤士河。

否则的话,后果相当严重。

舰队街弄不好明天就会给他来上几份,诸如《黑斯廷斯先生的勇气只持续了二十四个钟头》的大字报。

因此,亚瑟绝对不能牺牲七位教授来换一份他都不认为能过的法案。

因为这压根不是政治交易,而是自戕。

亚瑟开口道:「阁下,尽管有许多人不理解新《警察法案》的内容,但这份法案的初衷,是为了让英国距离真正的文明社会更进一步。而哥廷根七君子的存在,则让伦敦彻底相信,我们距离文明社会的目标更近了。因此,我不明白您为什麽要把《警察法案》和驱逐七位教授摆在对立面。明明庇护七位教授可以让有机会把自己的声誉从深井里拉出来,也让英国得以在欧洲自由派当中重新露个面。您要我牺牲他们——————那我反倒不知道您想救谁了。」

「我想救谁?」墨尔本抬起眼:「我想救的只有政府。」

亚瑟笑道:「那就更不能这麽做了。一个自由主义的政府,却要在乎专制主义国家的看法,这不是很奇怪吗?毁掉七位教授的方法多的是,但没有什麽能比庇护他们,更能把政府从反对的声浪里解救出来。」

他说到这里,语调终于放缓:「我承诺,我会尽可能替您缓和汉诺瓦的怒气,也会替您稳住伦敦的激情。我的言论不代表内阁,这一点我会亲自向媒体澄清。但教授们必须留下,至少现在必须。」

墨尔本子爵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没有立刻回答。

他那双总是含着疲倦的眼睛盯着亚瑟看了几秒,像是想从对方脸上找出一丝犹疑,或者哪怕半分退让。

但遗憾的是,在有着女王撑腰丶舆论支持以及激进自由派随时可能发起的不信任动议的威胁下,墨尔本子爵确实很难在每个方面都压倒他。

墨尔本终于慢慢扶住椅子的扶手,坐了起来。

「好吧。」他低声说道。

不是恼怒,不是挫败,而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态度。

他把汉诺瓦王国的抗议书揉成一团,随手扔进了废纸篓当中。

亚瑟见状,趁势问道:「阁下还有其他吩咐吗?」

墨尔本静了片刻,似乎在犹豫现在这个时机合适吗?

但最终,他还是伸手拉开了抽屉,里面一片整齐,只有最底层压着一份深绿色封皮的文件。

墨尔本抽出那份文件,拿起羽毛笔,在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

签完之后,他没有把签字笔插回墨水瓶,也没有按惯例盖上首相府的封蜡。

他只是把那份文件随意地一折,抬手往亚瑟的方向一抛:「这是达拉莫伯爵的任命书,英属北美总督兼北美高级专员,拿去给他吧。」

亚瑟捧着那份任命书,微微俯首询问道:「您还有什麽要交代的吗?」

墨尔本倚在椅背上,眯眼享受着所剩不多的闲暇时刻,就像是把自己交给了一阵无形的风:「亲手拿去给他。让他知道,这是你替英国争取来的,而不是我强行塞给他的就行了。」

亚瑟轻轻合上那份深绿封皮的任命书,起身行礼离开。

然而,还不等他走出房间,身后忽然又传来墨尔本有气无力丶带点敷衍的嗓音:「最后一个要求。」

「阁下?」亚瑟回头。

墨尔本窝在躺椅里,把毯子往上拉了拉,他像是连视线都懒得完全抬起似的,只动了嘴角。

「替我把门关上,我要小睡一会儿。」

亚瑟愣了一下,旋即微笑着关上了门:「如您所愿,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