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一扭头,却发现亚瑟不见了。
正当朗沃斯四下寻找之际,他忽然听见街对面有人在冲他吆喝。
「朗沃斯先生,这边有空座!」
朗沃斯顺着亚瑟的吆喝声望去,只见那是一座石砌低楼,紧贴着车站一侧的围墙,门口没有接待员,也没有门童守候,只有一位打着瞌睡的男职员坐在门廊下,一旁还放着一张用清单盖着的油布小桌。
在眼下这个时间点,车站附近有一两个空座就已经够不可思议的了,而像这种门可罗雀的地方简直难以想像。
「这地方是干什麽生意的?」朗沃斯嘟囔着穿过人挤人的街道,目光落在了门楣挂着的招牌上:「英格兰电磁电报公司?这是……卖科学仪器的?」
朗沃斯踏上石阶时,一脸笑意的亚瑟已经替他拉开了门:「不是卖科学仪器的,这是间电报站。」
「电报站?」朗沃斯挑了挑眉,显然对这个新词儿很感兴趣:「这里难道是使用电磁学来写报纸的地方吗?」
「你这话说得太浪漫。」亚瑟笑道:「最初这里是设计给苏格兰场传递讯息用的,但后来我从苏格兰场离任后,这里就被卖给了英格兰电磁电报公司,也就是转为民用了。但说到底,真正知道它存在的人还真不多。」
亚瑟给朗沃斯解释了一番电报的妙用,果不其然,立马引起了这位新闻从业者的兴趣。
「也就是说,这玩意儿……能在不靠马丶不靠船的情况下把消息从这头送到那头?」
「准确地说,是从伦敦东头送到伦敦西头。」亚瑟笑着补充道:「电报线的搭设太费钱了,光是在伦敦搭设一个电报网络就已经把我的朋友惠斯通先生的腰包掏空了。就目前而言,英格兰电磁电报公司不仅没能力跨越英吉利海峡,更谈不上联通巴黎和君士坦丁堡了。」
朗沃斯闻言不由遗憾道:「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如果这东西能联通君士坦丁堡,我也用不着花上大半个月的时间赶回伦敦了……」
嗒——嗒嗒——嗒嗒嗒——
电报机突然抽搐般地响了起来,那声音如钢针刺破寂静,一下一下扎在朗沃斯的神经上。
「嗯?这是?有人发消息来了?」朗沃斯条件反射地望向门口那个快要睡着的收发员:「先生,这边……」
岂料,亚瑟伸手拦住了他:「算了,别叫他。」
他冲着朗沃斯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正好闲来无事,我来教教你这东西怎麽用。」
朗沃斯正好对这新玩意儿感兴趣,眼下亚瑟肯教,他自然也乐意看个新鲜:「您知道怎麽使用电报机?」
「当然了。」亚瑟不无得意的开口道:「实话说吧,英格兰电磁电报公司使用的这套编码,其实还有我的一些设计呢。」
亚瑟不慌不忙地踱到电报机前,手指轻轻抚过那条吐出的纸带:「这套电码原先是苏格兰场专用的,他们有人叫它黑斯廷斯码,但是正式名称应该是警务情报电码。这份电码由我和惠斯通先生一同改良。虽然前后也没用几次,但是电码转译本可都刻在我的脑子里。」
亚瑟轻轻捻起纸带,目光凝在上面,口中缓缓吐出一行译文:「男嫌犯,左颊烫伤,灰呢外套,五英尺九寸……」
亚瑟念到这里,忽然话锋一顿,脸色也变了三变。
朗沃斯立刻察觉到了亚瑟的变化,他下意识地扶住了椅背,声音陡然低了下去:「怎麽了?」
亚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眼神紧紧钉在那条纸带上,嘴角那一抹从容的笑意正在迅速消退,他用极低的声音念出了接下来的句子:「嫌犯正搭乘出租马车前往金十字车站,拟搭乘十时四十五分南线驿车逃离。携带象牙嵌银书写盒,乔治四世赠礼,属肯辛顿宫失窃物证。请求就地拦截,立即!」
读到最后一句,亚瑟啪的一声将纸带扯断,他赶忙从口袋里掏出怀表,啪地一声按开盖子,上面的时针正指向十时三十三分。
「该死!」亚瑟骂了一句:「那人要在十二分钟后离站!」
「谁?」朗沃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还能有谁?」亚瑟的情绪看起来有些焦躁,他三步作两步来到窗户边向外张望:「那个从肯辛顿宫盗窃了皇家赃物的小偷,这电报来自苏格兰场!」
语罢,他揪住朗沃斯的胳膊便向外冲:「时间紧迫情况紧急,朗沃斯先生,你先跟我来,事情我后面再和你解释。」
朗沃斯这时候也终于反应过来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了。
他踉踉跄跄地跟着亚瑟冲出了屋子,街上依旧喧闹,但在朗沃斯的耳中,仿佛所有声音都已退散,只剩下那只表针往前无情拨动的滴答声。
他们一路快步穿过人流,亚瑟衣摆猎猎作响,黑檀手杖敲击石砖地面,那节奏就仿佛是催命符。
「从电报站到金十字车站的步行时间大约是两分半……」亚瑟边走边说,眼睛时刻不离街边动静:「只要那家伙还没有登车,我们就有机会。」
朗沃斯大口的喘着气,他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要参与进一桩皇家劫案,这让他兴奋不已:「你丶你确定他会从这头进车站?万一他从后门绕进去……」
「他搭乘的是十点四十五分的南线驿车,南线的驿车都是在站前广场发车。他如果走后门,只会绕远路……」
话音未落,亚瑟已经拐上车站外的一段长阶。
就在不远处,车站左翼的角落里,两名身着制服的苏格兰场巡警正站在车棚边,一个人倚柱抽菸,另一个人低头摆弄着马蹄铁样本,他们俩显然很享受这段晨间摸鱼时间。
亚瑟装作俯下身打量他们的模样,几个呼吸之后,他就像是确定了是熟人似的,按照原定剧本几步冲上前去,劈头盖脸一顿厉斥:「考利!休特!」
两位有幸参演《黑斯廷斯探案集》线下舞台剧的警官被亚瑟这一嗓子吓了一哆嗦,他俩就像是被电打了似的猛地跳了起来,待到回头看清来人之后,脸上都写满了惶恐。
「亚瑟爵士?」高个子的休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您怎麽……」
「闭嘴!」亚瑟指着他们鼻子:「电报站离你们不到五十步远,我当年起草的苏格兰场车站巡逻指令上写得清清楚楚,每日车站西侧设巡岗,电报站属重地,不可疏忽防卫。你们是睁眼看不见,还是闭眼值班?」
休特被亚瑟训的脑袋发懵,支支吾吾的开口道:「我……可是那份条例去年不是就……」
考利则立马想起了今天早上菲尔德警督对他的特别交代:去年废除的车站巡逻指令,今天开始恢复执行,尤其要注意车站西侧巡岗,尤其是电报站附近,一定要有人执勤!
只感觉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的考利差点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这多半又是局里在搞什麽突击检查:「我们……我们以为那边没什麽要紧事……」
「你们不需要以为!」亚瑟心里压着火,这种时候他也没心思去骂这俩「群众演员」业馀了:「你们本应该看好电报站!现在,情况危急,我要求你们立刻随我行动。目标嫌犯是灰呢外套男子,身高五尺九寸,左颊有烫伤疤痕,携带一件象牙嵌银书写盒。此人已登上一辆出租马车,准备赶往南线驿车逃离伦敦。」
他话音未落,便已扭头看向车站广场,一边迈步一边低吼:「分头找!查每一辆尚未离开的南线马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