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理亏的委托人们忙不迭又再次道歉,毛利小五郎目光从他们脸上转了一圈以后,终于放过了关于违法不违法的纠结,拿起了被冷落在桌上多时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戴着眼镜,蓄了小胡子的中年男性。
——也有可能没到中年,但发际线差不多是这个样子,怎麽看也不觉得年轻。
确实很符合厉害程式设计师的刻板印象,毛利小五郎点了下头,继续询问他们委托的细节。
「已经失踪一星期的程式设计师板仓卓吗?失踪这麽久,得考虑是否出现了人身意外的情况吧,为什麽不报警?」
「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须贝克路头疼地抓了下头发,「他是个接外包的工程师,是没有固定的公司的,几乎每次委托的交付期限快到的时候,他就会玩一下失踪……」
「哦,拖稿嘛。」毛利小五郎恍然,「那不奇怪了。他每次都会失踪这麽久?」
「一个星期不是他的极限,只是项目的极限。」内藤定平翻了个白眼,「还说什麽这是为了不受人打扰,专心工作,提高效率。」
「就是为了躲开联系他催他工作的人而已。」须贝克路摇头,「可我们也只是负责对接的,并不是项目负责人,我总不可能把这种理由往上报吧……」
「之前有一次,他失踪的太彻底了,谁都找不见人,我也报过警。」相马龙介摊了摊手,解释道,「找到是找到了,但因为惊动了警察,为了结案,他做了好几次笔录什麽的,把他搞的很生气,差点就要停止所有合作了。」
「停止就停止嘛,你们是找不到其他合作者了吗?」毛利小五郎端起毛利兰送上来的茶水,奇怪地问,「你们给的价格不低了吧?」
「板仓卓的技术水平很好,虽然有一些拖延问题,合作沟通还算顺畅,很少有返工,所以我们也合作惯了。现在项目期限迫近,再想换人重建已经来不及了。」内藤定平叹了口气。
「而且他负责的部分是很核心的算法部分,没有他提供模块支持的话,项目勉强完成了,也达不到预期效果。」相马龙介缓缓摇头,「这实在是太要命了。」
「总之,既然是毛利先生您这样的高手,想必应该很快就能找到板仓的。」内藤定平将自己的名片拿出来,准备递给毛利小五郎,「如果您查出他的位置了,或者起码能和他恢复联系,请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喂喂,你在开什麽玩笑?是我们公司的委托金额最高吧?」相马龙介高声打断了他的话,抢白道,「这要是不能按时交付,我们的损失就太大了!」
「等一下,我们几个里,我的委托是进行的最早的吧?」须贝克路看他们争执起来,也不甘示弱,「按先来后到,也应该是先告知我……」
「你们,不是一个公司的员工?」毛利小五郎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你们负责的项目也不一样?」
能为了板仓卓的消息发生争执,那就说明他们都试图抢先联系上板仓卓,把自己负责的项目推进下去。
也就是说,他们是很清楚板仓卓不可能同时完成他们所有人的项目的,这一波是先到先得,过时不候。
「对,我们三个不是一个公司的。」须贝克路颔首,没有否认。
「这也是我非常不满的地方。独立开发者确实可以同时推进多个项目,但同时接取数个类似的竞品,这个问题就大了。」内藤定平推了推眼镜,向毛利小五郎解释,「我们项目是负责西洋棋的,须贝克路,就是他,正在推进的是围棋项目。相马那边的是个将棋……」
「全都是棋类吗?」毛利小五郎表情更古怪了,「这个板仓卓,是在这方面有什麽很优秀的作品或者履历?这听上去太有天赋了。」
这话说的比较委婉了,不过在场的都很清楚他的潜台词。
虽然规则不同,但类型差异不算特别大的棋类游戏,同时开发三款的话,那代码就真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回头三家打起版权官司都不知道从哪打起。
「所以才必须要现在就找到他啊!」须贝克路忍不住拍了下桌子,「虽然交付期还有一个月,但他要是拿来同时制作三款竞品,要麽时间绝对不充足,要麽就无法避免剽窃的嫌疑。我们支付外包费用可不是为了惹官司的!」
外包协议当中不至于出现排竞条款,毕竟接取外包的人和甲方只是委托关系,又不是正式雇佣,也管不了人家做什麽东西,但商业产品保密协议和默认的行业规则还是要遵守的。
板仓卓这样做明显是已经违反了规则,把甲方惹急眼了非常正常。
他们现在的诉求不只是找到板仓卓,还必须赶在第一个拿到自己的代码,争分夺秒地去注册版权,免得出现纠纷,不急才怪。
「明明我找到他的时候,他亲口说的,自己现在没有其他工作在负责,时间充裕……」
「我也是这麽听说的……」
「可恶,这家伙也没有告诉我他最近已经在开发类似的游戏了……」
毛利小五郎听着他们讨论,抿了一口茶,小声说:「这听起来,像是准备卷一波跑路啊?」
「西洋棋丶围棋丶将棋……嗯,道具准备的倒是很齐全嘛。」
于是同时,在东京的另一个角落里,唐泽捻起一枚棋子端详了一会儿,随手将它扔回了棋盘上,又转头看了看桌上的电脑,忍不住摇头。
「就算态度良好,这种行为也是不可取的,你明知道的,板仓先生,你的算法是从哪里来的。想要用我们提供的原始码,去圈一波钱跑路,你胆子确实很大嘛。」
唐泽转过身,看向被绑缚在椅子上的板仓卓,向后靠在桌边,好整以暇地端详着对方涨红的面色,随手拿起电脑桌边的药瓶,晃了几下。
药片在塑料瓶里碰撞出不少动静,板仓卓的脸色更红了。
从他那几乎要凸出来的眼球,不难看出来,这份痛苦是因为他的病痛,更是因为他的恐惧。
「虽然这种行为确实应该被谴责,我应该按照他的要求那样,好好控制住你这颗过分灵活的大脑,让你做你该做的事情。但说真的,我不喜欢用太暴力的方法。您是个有才华的人,毁掉这个脑子非常可惜。」
唐泽一边说,一边用缓慢动作拧开了手里的盖子,将里头的药片倒出来两颗。
白色的药丸落在黑色的手套当中,醒目又刺眼,让嘴也被捆缚住的板仓卓发出了艰难的呼吸声。
「您看上去不太舒服的样子,是想要吃药吗?」
唐泽弯了弯眼睛,把手掌伸了出去,停在了板仓卓的鼻端,几乎要触碰到他的嘴了,又很快把手收了回来。
迎着板仓卓颤抖的视线,他将药片往地毯上随意一抛。
「那就麻烦您配合一点……自己爬过来拿。」